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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故事会》创刊号封面写在前面的话 由解放军出版社创办的全军唯一的一本故事会正式创刊 在创刊号上发表了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莫言 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读书期间写的命题作文 题目叫《也许是因为当过“财神爷”》 非常感人 特别推荐给各位博友 同时欢迎大家关注《军事故事会》这本只卖四块钱一本的小杂志。下面是莫言讲的故事 军旅情是莫言人生抹不掉的回忆当兵十年 由于追随队伍里的时尚 也渐渐喜欢和大家一样 起初矫揉久而自然地模仿少年人的矫嗲和天真 恨不得拉住岁月的车轮 使青春如万里长城永不倒。这股妖风迷雾 使我受益匪浅 因而在感觉中一直把自己看得很小很嫩 至今还顶花带刺犹如一掐冒水的小黄瓜 并常以此为阿Q式的借口 原谅自己的低能和无出息。去年考入军艺文学系 有人奉承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也就很舒服地接受了这奉承 自以为少年得志 鹏程万里。春节 花了三块六毛钱买了一条准牛仔裤箍住身体的下半部分 带着豆蔻花开的良好感觉探家去 下了火车上汽车 下了汽车过小桥——小桥被发财心重的汽车压断了两块桥石 形成了一个豁口。站在旁边的石条上 正好从这个豁口里打水——一上小桥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打水。她留着由女八路兴过来的“二刀毛”头 上身穿一件鲜艳的大红袄 下身穿一条盔甲一样明亮的蓝棉裤 赤脚穿一双白色泡沫塑料凉鞋。天并非不冷 河里是一道道浅蓝色和灰白色的冰 桥洞下没结冰 水蓝得要命 水滴落在桥石上 眼见着就结了冰。我看着从白凉鞋里露出来的她的通红的脚后跟 心里颇有点那个。在文学系里受的教育使我往往扒着自己的眼皮 以作家的目光观察生活 所以我发现了她通红的脚后跟。也许是感觉到背后有人看吧 她猛地转过身来 胳膊弯托着扁担 扁担钩挂着水桶 水桶淋着水在空中抡了一个圈 划出了一道冰冷的弧线。水桶“嘭”一声墩在桥石上时 她抬头看到了我的脸 我也看到了她的脸。“是你呀 ‘财神爷’ ”她大声地吆喝着。“啊呀 ”我并非装模作样地惊叫一声 紧接着说 “冬妹 十年没见你了。不是你叫我 真不敢认啦 ”“可不 你怎么敢认呢 你现在是大军官 你怎么还敢认识我 ”“……这是哪儿的话 ”我挺不好意思地说 “你变得太厉害啦。”“你没变 看你那一脸褶子 看你那副虾米腰 可我还是一眼就把你给认出来了。”她轻蔑地说 “你不就是闯好了嘛 不就是穿上了一条包腚裤嘛 ”我满脸发烧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野蛮地笑起来。笑过 说 “看你这副熊像 扔了二十数三十的人了 还像个小孩一样 咱弟妹的情分不是一天半天 你什么都忘了 也不敢忘了我领着你去装‘财神爷’那一夜 别看我听人家说你会诌书编戏。”“冬妹姐 我是不敢忘。”她跺了跺脚 冻得梆硬的凉鞋清脆地响着。“走吧 ”她说 “别像演《桥头会》一样戳在这儿 叫俺孩他爹看见 没准要揍我哩。那个死东西 疑心可大啦 看我跟男人说话就以为我跟男人睡觉。”“他是爱你呢 ”我把在队伍里学到的一句酸话用上了。她吃惊地盯着我 眼睛瞪得溜圆 眼角上的皮肤绷紧 皱纹浅了一些 显出了纹底的灰白的皮肤。“算了吧 你别膈应我啦 ”她顿着脚说 “快走吧 我脚冷。”“你怎么穿凉鞋 ”“怕臭了脚 ”过了桥 有两条灰白的小路通到村里去 一条向东南 一条向西南。向东南的近 通往她现在的村庄 向西南的远 通往她过去的 我的过去的也是现在的村庄 世间多歧路 人生也多歧路。十字路口学问大 文学家对此可以无病呻吟 哲学家可以对此大发议论 我可以对此信口开河 来完成命题作文 《我怎样走上文学之路》 。灰白色的小路 一条通向东南 一条通向西南。一条通向她的新家 一条通向她的旧家我的家。她说 “到俺家来落落脚吧 俺那口子 不会说话心里明 佩服你了不得 我带你回家 吓唬吓唬他。”我犹豫了片刻 说 “不啦 今天就不去啦 等过了年 我一定去给你拜年。”“不去拉倒 谁还敢指望你拜年呢 贵人不踩贱地哪 ”她说完 转身就走了。她根本没有回头。我看着她那包裹在肥大的棉袄棉裤里的纤弱腰肢活泼地扭动着 听着扁担钩子与桶鼻子摩擦出的吱吱扭扭的叫声 看着沿着她凉鞋中露出的通红脚后跟一点点伸长的灰色的小路 听着她渐渐远去的粗重的呼吸声 我闻着她留在我身边的那股子村妇特有的热乎乎、臊乎乎——闻惯了很亲切——的气息 猛然想起光着屁股徜徉街头 遍身泥巴捞鱼摸虾 皮开肉绽上树捕蝉 等等等等 一系列往事。几十年光景一闪而过 犹如赤脚哟河水 不管你掀起多大浪花 人过水也平 河里很少痕迹 如果是了不起的浪花 自然留在脑海里。面对着这一切 一大段可以写进《我怎样走上文学之路》的文字蓦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你已经扔了二十数三十 再呼“我是青年”的口号时 应该有惶惶不安的感觉了。你已经把一条腿和大半截身子探进了中年的大门 到了正儿八经地执行自我批判的年龄了。你千万不要沾沾自喜 不要被那十几篇狗屁文章陶醉 这种文章谁都能写。你现在远远不是谈创作经验的时候 好好听听人家的吧。要时刻想到防止将来拉清单。老师让你写《我怎样走上文学之路》 能写就写 不能写就不写。如果非要写 就写写这个在滴水成冰的早晨穿着凉鞋挑水的女人吧。去年回家时 你爹就扯着你耳朵叮嘱你 “小三 你二十八九啦 该懂点事啦 你还能让我操一辈子心吗 你从小嘴上缺岗哨 说一句话能毒死一个连。渐渐大啦 要长心眼 古人云 良言一句三冬暖 恶语伤人六月寒。画龙画虎难画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啄木鸟死在树洞里 吃亏就吃在嘴上。拳不离手 曲不离口。活到老 学到老。人之初 性本善。等等。你说 “亲爹 饶命 ”冬妹比我大一岁 我十年没见她是因为她在我当兵后的第二年就下了关东 是因为她从关东回来后我两年没探家。正月初一 我一大早就去她家拜年 说话要给话做主嘛。年三十夜里下了一场雪 雪很薄 但还是遮掩了道路 还是那条路 因为这层薄雪 就变得很漂亮 其实雪一化 什么还是什么。我跟着冬妹装“财神”。那一夜也下雪 那场雪可下得邪乎 下得“河上一笼统 井是黑窟窿 白狗身上肿”。“冬妹姐 新年发财 ”我站在她家院子里喊。冬妹在屋里应了一声 出来迎接我的却是一个黄胡子黄眼珠的慓悍男子 他用土黄色的眼珠子恶狠狠地打量着我 一句话也不说。我猜想这必定是冬妹那个疑心极重的丈夫了 便满脸堆起解释性的笑容 说 “大哥 我是冬妹的同村邻居 小时候的朋友。”黄眼汉子对我的话毫无反应 一双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我。在我那条价值三元六角钱的牛仔裤上他停住目光 嘴唇猛地撇起 跷起一个小拇指头 在我眼前急遽地晃动着 口里发出一阵令人心酸的怪叫声。我的心顿时沉了。冬妹原来嫁给了一个哑巴 她真够可怜。我更可怜 这哑巴显然瞧不起我 他用小拇指表示 我和我身上穿的牛仔裤一样是不值钱的次品。在哑巴的“啊啊”声中 蹿出了两个光脑袋的小男孩 同样服饰 同样高矮 同样面孔 用同样的黄眼珠子看着我 我急忙从口袋里摸出糖给他们吃。哑巴对着男孩一挥手 “啊啊”了两声 男孩紧盯着我手中花花绿绿的糖块 不敢近前 却退回屋里去。这时 冬妹才从屋里出来 她换了新装 打扮得很华丽 当然我认为很俗气。“哟 新年大吉 ‘财神’驾到 ”她说着笑着 走上来 亲昵地捏捏我的手。哑巴猛地把她拽开 怒气冲冲的样子 黄眼珠里像要出火。他用小拇指比划着我的裤子 脸上不断变换着各种表情 嘴里不断发出各种怪声 最后 他把一口唾沫啐在雪地上 用穿黑棉皮鞋的大脚使劲踩了踩。踩得我屁滚尿流 恨不得立即逃跑。冬妹对着他“咳嗽”了一声 伸出大拇指 指指我 指指我们村庄的方向 指指我的手 指指我口袋里的钢笔 比划出写字的动作 又比划出一本本方方正正的书 又伸出大拇指 高高地举起来 脸上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彩。哑巴顿时满脸堆笑 目光温顺得像只老羊。他短促地笑着 伸出大拇指 在我面前晃动着。他拍拍我的心窝 又拍拍他的心窝 跺脚 喊叫 感动得我差点流了泪。那两个光脑袋小孩又跳出来 远远地瞅着我手里的糖。我说 “过来 给你们糖吃。”哑巴对着小男孩招招手 小男孩像敏捷的小狗一样蹦过来 把我手里的糖挖走了。哑巴抓住两个小男孩 按着他们的脑袋给我磕头。小男孩一齐跪下去 光头上沾满雪花后 才爬起来吃糖。我问冬妹 “是双胞胎吗 ”“双胞胎 三胞胎还有哩 ”她并不难为情地说 “一胎生了三个 像下小兔一样 两小一袅 两个哑巴一个响巴。”见她这样 我也就调侃地说 “你可真能干 ”她笑了笑没搭理我。哑巴从两个男孩手里夺出几块糖 飞跑进屋里去。“他把糖拿去给小嫚吃了。就小嫚会说话 他也喜欢。”女孩躺在被窝里 睁着黑黑的眼睛望着我。我把剩余的糖全摸出来 堆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你大舅。”冬妹说。哑巴跷起大拇指指着我。“大舅 ”女孩很脆地叫我。这一天 我过得很愉快 冬妹把最好的东西拿给我吃。哑巴也非常热情 使我感到了兄弟般的温暖。傍晚 夕阳照着化得斑斑点点的积雪 冬妹抱着女孩 送我出村。哑巴和两个小男孩站在门口 对着我频频招手。她抬头看我一眼 脸上露出很悲凄的神色。我生怕她说什么 连忙说 “送得这老远啦 回去吧。”她叹了一口气 说 “再送送吧 十年不见 你成了大军官 大学生 大作家 还能到俺这一窝哑巴家里来坐坐 给面子不小啊 ”《军营故事会》创刊号封二《军营故事会》创刊号封底《军营故事会》创刊号目录《军事故事会》恳请您把自己创作的和您看到、听到的好故事告诉它 让它把所有的好故事告诉更多喜欢军事故事的人 投稿邮箱 读者热线 010 66733746军线0201 733746编辑热线 010 66734149军线0201 734149发行广告 010 66736659军线0201 736659通联地址 北京市地安门西大街40号《军事故事会》编辑部邮政编码 100035很会讲故事的莫言大师 听他的故事仿佛让人有吞云吐雾之感“又来啦 冬妹姐 你别醋溜我好不好 骗子最怕老乡亲 我能吃几碗米的干饭你还不清楚 你忘了我装‘财神’那夜 所有的词儿不都是你编的吗 要不是社会的原因 你肯定会成为女作家 肯定会比我厉害。”她噗哧一声笑了。她说 “过得真快啊 眨巴眼的工夫 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前 我八岁 她九岁。我家是上中农 她家是富农。秋天遭了大水 夏天遭了大旱 春天遭了大风 庄稼没长好。春节前夕 上级发下来救济粮 我家没有份 她家更没有。为了大年五更能吃顿饺子 父亲用他生了锈的木匠家什 把两扇破门改成两张饭桌 让我背到集上去卖。碰到了税务所里的人 把桌子没收了。父亲打了我一顿。母亲哭了一顿。冬妹帮我出了个主意 要让我们两家在大年夜里吃上饺子。那个大年夜 冰雪遍地。半夜时分 响起零落的鞭炮 我心里有事 早早就醒了。没有饺子也要过年 父母起来了 点亮了油灯 给祖宗牌位烧香烧纸。趁着这机会 我拎过一个瓦罐 溜出了家门。冬妹已在门口等我 她冻得直打牙巴鼓 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她说 “咱到东村去要 东村没人认识咱。”我们怕冷 便飞跑 脚踩积雪吱吱响 跑到东村时 身上已微汗。在村头上 我们歇息片刻 她问我 “词儿记住了吗 ”我说 “记住了。”我们奔着光明去 哪家光明哪家就是在烧火煮饺子 烧纸敬祖先。记得我们初发利市那家有个高大门楼 养着一条叫声粗壮的大狗。叫花子与狗是死对头 我们不是叫花子 我们是给人带来希望和幸福的财神爷。在我们家乡 叫花子有个最荣耀的时候 就是在大年夜里。我提着瓦罐 拉着冬妹的手 站在大门口外 鼻子里似乎闻到了熟饺子的香气。为了饺子 我高声朗诵起来 财神爷 站门前 看着你家过新年……快开门 快开门 开门搬回聚宝盆……送出一个水饺 跑进去一个元宝……大门开了 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男孩 端着两个饺子送出来。他擎着一个纸糊的红灯笼 当我伸出瓦罐去接饺子时 我们互相看清了 他惊诧地叫着 “是你呀 你就是‘财神爷’ ”他把饺子扣进我的瓦罐里 笑着跑回家去。我愣在那儿 听着他很响地喊 “爸爸 ‘财神爷’是我的同学 ”冬妹推了我一把 说 “要到了 该另跑个门啦。”我说 “我不要了 我要回家。”她问 “为什么 ”“这村里有我的同学。”“管他呢 ”“还有我的老师。”“那怕什么 ”“碰上丢人。”“古来要饭不丢人。我没上学 我不怕丢 你提着罐跟着 看我要。”冬妹没上学也比我聪明 她口齿伶俐 越唱词儿越花哨 引得一群人跟在我们后边听。一个老头说 “国要败 出妖怪。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财神爷也成了母的了。”第二年我上学去 大个子张老师问我 “大年夜里是你装‘财神’吗 ”“是……俺家里没饭吃……”“你唱得很好。那个小姑娘唱得更好。词儿是你们自己编的吗 ”我点点头。老师摸着我的头说 “努力吧 你们很有才分 很有希望 英才出寒家。”老师 就这样吧 我仅仅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要写得紧扣您的题目无疑自我讽刺 只好这样装神弄鬼地绕圈子。俺爹曾经对俺说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瓦罐不离井沿破 跟着巫婆学跳神。”围着“文学”绕圈子久了 也许就能沾边上路了呢 感谢著名书法家于福昌为本博题写博名 更多关注于先生书法请点击 于福昌—兵骅墨看到此处说明本文对你还是有帮助的，关于“莫言讲述人生最感人的故事组图”留言是大家的经验之谈相信也会对你有益，推荐继续阅读下面的相关内容，与本文相关度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