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奔波了半年，终于再一次回到了空置好久的家，走的时候是盛夏，归来的时候却已是初冬。半年没有浇水，养了两年多的四盆绿萝已经完全干枯了，我没有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行李脱下身上的衣服就快步走向阳台，走的时候，四盆绿萝已经长得繁盛无比，在阳台上构建了一个小型”森林“，远远望去，整个阳台在绿萝的缠绕交错下显得若隐若现，绿萝在整个春夏都是我生命里唯一充满生机的东西，我每周给它们浇一次水，它们就可以放肆生长，除了对它们视线上的关注以外，我跟它们几乎再也没有其他交集，可是只要它们在而且长得繁茂，我就很安心，即使遇到再大的风浪，我觉得绿萝可以陪我。 这四盆绿萝的长法完全不同，一盆是只有三三两两的藤条，但是远端却疯狂地延长，每一根藤条展开都差不多有二十多米，另外一盆则是发散式地生长，每一根藤条都不长，但是藤条的数量却无比之多，得有三五十根，它们从低端衍生，从中端开始发散，再由远端枝繁叶茂，看到它就让我想起野蛮生长的杂草，在宽阔的天地之间滋长灿烂，这两盆是我最爱的两盆，也许是偶然的原因，我在一年半前的冬天，在一个夜晚，去本地最大的树林里挖了陈年老土给它们换上，自那以后，它们身体里滋长的基因仿佛即可激活，藤条变粗变壮，枝叶由翠绿色变成了深绿色，显示出它们已经完成了从少年到壮年的转变，自那以后，它们一发不可收拾，专注于扩张自己的枝丫，在我并不大的阳台上展现出迷人的姿态。另外的两盆当年没有被我挑中，而是在一年前被我换了土，这一次我没有选择树林里的营养土，而是选择了河堤，河堤的土虽然肥料丰富，但是存在着过于细密从而透气性不足的弊端，即使如此，由于懒惰和对之前两盆绿萝的偏爱，换土之后，后面两盆绿萝的长势一般，我也没有十分在意。一直到今年夏天，另外两盆的长势也有了起色，远端新生的叶子开始呈现一种深绿色的遒劲，暗示着根须在拓展，生命在勃发。 我是多么喜欢这四盆绿萝啊。直到这次回来，我看到它们已经干枯，我就心痛不已。窗外的天空半明半暗，就像阴晴不定的天气和跌宕起伏的生活。八月份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后备箱里装满了东西，最终我也没有把它们带走精心护理，只能任由它们历经炎夏凉秋，一点一点的干枯萎靡消亡。即使如此，我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我顾不得脱衣服放行李，就开始给四盆绿萝浇水，大水漫灌。在我的经验里，绿萝喜水，从不怕过涝，无论多么浇灌它，它只会长得更好。我于是就给这四盆绿萝整整浇了二十分钟的水，水沿着花盆底部的孔洞流出，淌满了整个阳台的地面，最后汇入排水口，奔赴江河大海。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四盆绿萝里面发散生长的那一盆奇迹般地挺拔了许多，这意味着它并没有死去，它可能在行将朽木的最后一刻，默默地等待着它的主人我飞跃天南海北回来救它，它的主人也终于不负期待，在最后一霎那及时赶到，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遗憾的是，另外的三盆绿萝仍然枯黄颓唐，全然没有了复苏的希望，我试着扒开泥土去看那棵向外生长的绿萝的根须，却发现根须早已干枯，无法把紧泥土，我顺势一提，整个花盆从高处一落而下，摔到地上。此情此景，我知道剩余的三盆绿萝已经没有了任何复原的可能。好在，还有一盆活着。就是活着的这一盆也是我之前最看好的一盆，纵向上不寻求突破，却在横向上不断生发新的藤条，从而均匀分配养分和水分，这才得以在灾难来临时积蓄最大的力量，为生存放手一搏。 第二天傍晚，我把这盆仅存的绿萝放到了车的后备箱，我要把它带到一个温暖有人照看的地方，让它恢复以往的面貌。我也剪短了它的藤条，帮助它在温暖的环境下复原生长，焕发第二次生命。藤条剪短以后的第三天，整个绿萝的生机完全恢复，虽然它看上去变小了很多，但我很有底气地认为，它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再次长成枝繁叶茂的“森林”。 2 我之所以对绿萝这种植物如此有信心是因为这并不是它们第一次面临衰亡。两年多以前的深秋时节绿萝第一次来我家之后，在那个秋天过后的寒冬中，这些绿萝曾经也经历过两个月的时间无人照看无人浇水，在寒冷的环境下被寒风吹成焦黄色萎靡不振，在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就是采取大水漫灌的方式将它们一点一点救活的，第一次救活它们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全然没有任何信念的，只是觉得扔了可惜，也许说不定能救活它们呢。我一直以来都是个特别轴的人，不相信自己有办不到的事情，有了想法就会努力去做，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但凡我有着非凡信念的事情最后都如愿了，因此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论，只相信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决定事情结果的本质原因。于是乎，大水漫灌之下，四盆绿萝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开始野蛮生长，这才有了这两年它们对我无时无刻的陪伴。起先它们刚刚复活的时候只是恢复了叶片的颜色和姿态，慢慢地随着天气转暖，它们也开始拼命地生长，以至于卧室窗台上的空间已经无法安放它们，于是，一年半之前，我买了一个木制的花架，一点一点地把它组装好，然后把四盆绿萝转移到了上面，并把它们安置到了阳台上，自那以后，它们一发不可收拾，长成家里的“森林”。 并且我还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我倾注了较大心血的两盆绿萝，当然也是后来换了土的两盆绿萝就是后来长的最好的两盆，在我给这两盆绿萝换土之前，莫名地我会给更容易碰到的两盆绿萝更多的关照，这多半是通过抚摸它们的叶子实现的，而它们就是长势最好的。绿萝陪伴着我的日子，我也慢慢相信了，原来爱这种东西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也无法用物理学的任何理论解释，但是爱是有能量的，这个能量就是物理学里面的能量，就是可以用焦耳表达的现实中的能量，在这种能量的滋养下，它们茁壮成长。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它们的人。它们只有我，没有别人。 3 其实，绿萝刚来到我家的时候并不仅仅只有四盆，它们一共六盆，我觉得六盆更吉利，于是当时就买了六盆绿萝放在家里。第一次寒冬之后，有两盆绿萝悲伤地离我而去没有救活，只有其中的四盆活了下来。第二次半年未打理之后，也就是刚刚，只有一盆活下来了，而且也被修剪了枝丫，显得特别萎靡和脆弱。 可是，当年的我为什么要买绿萝呢？养花养草这明明是老年人才会干的事情啊。 那时候我买了新房并且刚装修完，屋里总是会有一股甲醛的味道，于是我就去网上查阅，什么植物最擅长吸收甲醛呢，网上所有人都推荐甲醛，一个生长在亚热带叶片宽大的绿色植物，它能吸收并分解甲醛，带给家庭健康而清新的空气。于是我就想要去买几盆绿萝。到网上查了很久，在城北的花卉市场有卖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既不会开车也没有车，那该怎么办呢？ 在一个无比隐晦寒冷的初冬的下午，我和那个即将跟我走进婚姻殿堂的姑娘骑着两辆单车，穿过冬日的晦暗和阴冷，穿过雨后超市泥泞的路面，穿过空气中的无数颗粒和灰霾，使劲地瞪着脚踏车，抱怨着什么时候我们才会有自己的车躲避寒冷和大风，骑行了十公里的路程，跑到城北的花卉中心，买了那些绿萝。骑车回来的路上，我旁边的女孩气喘吁吁地问我，为什么路途如此漫长而艰辛，我笑着对她说：又不是你或者我一个人骑着车子，咱们两个人慢慢悠悠地骑，累了咱们就休息，只要咱们在一起，总能骑回家。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顶着劳顿和困倦，忍受着寒冷和大风，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把六盆绿萝放在车把上和车筐里带回了家，寒风中，我没有一点犹豫和怀疑地骑着车子，就像对待未来的一切一样。 4 我没有想到绿萝会接二连三的死去，但是我至少保留了一棵残缺不全的绿萝，这是一棵飞跃三千公里我也要抢救回来的绿萝，看着它我就会想起曾经美好的时光，即使下着狂风暴雨也会觉得不慌不怕，即使面对着生活的挑衅和玩弄也会笃定而豁达，即使面对着生死离别也不会颓废和绝望，无论未来怎样，我也会跟我身边愉快生长地小生命一起一起永远永远毫不放弃地生活下去，而且我们要活的很完满很愉快很好。 看到最后一株绿萝的复原还有身边朝我微笑着的跳动的生命，我充满着感激，即使之前有五棵绿萝离我而去，即使生活无法完满如预想，即使前途充满着跌宕和凶险，我还是愿意牢牢地抓着它们的手，跟它们一起勇敢地走下去。 也许看着最后仅存的这盘绿萝，想想从前，我才能够对这个曾经在我生命里留下记号的它们说一句： 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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