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到不了的明天，也是回不去的昨天！ 我曾在网易云上广泛发布着一则评论，内容大致是我愿意出钱买下你的故事，前提是你愿意。很长一段时间过后，都没有人主动联系我，那则评论也被淹没，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可笑，于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找到那些评论，然后删除，可有些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7月17日大概七点左右，一个陌生的姑娘突然给我发来消息:“刚刚四川又地震了，你和你的家人没事吧”？ 四川又地震了？我马上去了一下。7月17日6点55分，四川广元市青川县北纬32.38东经105.36 发生4.9级地震，震源深度21千米。 给亲友打了一通电话，幸运的是这次地震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你好，谢谢你的关心，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好，请问你是”？我给她回了一条消息过去，不过很久没有回答。 大约十点，对方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过来:“那就好，今天偶然在网易评论区翻到你买故事的评论，你是作家”？听的出来，她喝了很多酒，说话不是很流利。 “抱歉，我不是专业的作家，不过我出的起一份加串串的酸辣粉钱买下你的故事，如果你愿意”！我回答到。 然后又是一整对方沉默，可能得知我不是什么专业的作家，失望了吧，我这样想着。 深夜十二点，对方打来视频。一个头发湿漉漉，眼睛肿胀的姑娘出现在屏幕，她正摊坐在看上去很豪华的客厅里面。手里紧紧抱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望着落地窗外面的高楼大厦，目光呆滞，许久没有做声。 “你还好吗？姑娘”。我小心翼翼的问到。 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揉了揉肿胀的眼睛，然后带着歉意的说到:“对不起对不起，刚刚从街上回来，这么晚打搅你真不好意思，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我当时真的是已经很困了，以我的猜想她很可能是失恋了，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而我帮助不了其中任何一个人。于是我回答到:“抱歉，我很困了，明早得上班”。 她望了望了怀里的相册，然后略带失落的说到:“好吧，安”。 后来的聊天也不是特别频繁，我们会偶尔聊些生活琐事。都是通过文字交流，她没再打来视频。 她不太擅长交流，尤其是涉及情感这一方面，她总是刻意回避。当然，或许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 过了几天，她都没有主动给我讲起她的故事，我所了解到的信息也只有以下几点: 她叫婉儿 今年27岁 成都某知名企业客服经理，一个职场上能言善辩的女强人。 单身九年，很有气质，也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有天晚上，我告诉她如果她不卖故事，我可能要把她拉黑，我不是开玩笑。然后她回答道:“那你先两个故事给我听听，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卖给你”。 我拒绝了她的要求，我承认我喜欢听别人的故事，但我真的不太擅长讲故事，我所能做的，无非是用我所学到的稀有词汇记录下来，至于别人能不能听懂，我无法左右。 那晚以后，工地突然忙了起来，我们天天晚上都要加班，我也就忘记了拉黑她，她也没再主动联系我。 8月8日晚上十一点，下班之后，我的手机上出现了几十条消息，其中有小红帽发来的，说她那里地震了，她很害怕，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还好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并无大碍。 其他的几十条全是婉儿发的，第一条是:“四川又地震了，你还好嘛”？时间是当晚9点30分。 由于上班，我不方便携带手机，所以压根就没看到消息，也就没有回答。她却显得格外紧张。 过一两分钟就是一条消息，内容大都是:“你还好吗？收到请回答”。“喂，收到消息了吗，给我个回信”之类的。 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她的担心和恐慌，除了我的父母以外，从未有人如此为我提心吊胆，何况，婉儿和我还只是个陌生人。正常人都知道，四川距离深圳一千多公里，根本不会有太大影响，婉儿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我给她回了一条消息，直到12点她才应我，内容是:“没事就好，我想你一定休息了吧，不过我还是想吵醒你，然后卖掉我的故事”。然后就是一大堆表情，我的手机消息声就一直响，其实那晚我压根还没睡着！ 说实话，我怕我听到她的故事就更睡不着了，思索了片刻，我还是选择买下她故事。 “好的，你讲，我听”！ 她先是给我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辉和我是青梅竹马，我们的童年都是在乡村度过的，他比我大一岁，无论做什么他都很照顾我，时光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飞驰到了初中，那年，我的父亲做生意赚了些钱，于是我们全家都搬到了县城里，离开乡村的那个夜晚，辉站在我家屋檐下红着眼眶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后来听邻居讲，那晚他一直在我家门口直到睡着，他爸把他背回去的。 我的初中是在县城里读的，辉的初中是在镇上读的，刚开始的时候，辉会省下些生活费，每个月坐车到县城里来看我一次，给我带很多城里买不到的东西，初二的时候，我对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子有了好感，我恋爱了，那个男孩子不是很喜欢辉，有天夜里，下很大的雨，辉又来看我了，提了一大袋黑桃站在雨中，淋的就像个落汤鸡似的，看到我的时候他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当他看到给我撑雨伞的男朋友时，他放慢了脚步，我当时居然没有上前去迎合他一步。 他把东西交给我的手里，简单的问候了几句，说他当晚还得赶回去。然后准备离开，因为男朋友在，我也没怎么搭理他，挽留的话语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候男朋友突然叫我去买瓶水，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和辉说着什么，等我回来的时候，辉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他给辉讲了什么，只是那晚之后，辉再也没来找过我。 初三的时候，我和他分手了，我突然很想辉，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于是我去他所在的学校去找他，他的同学告诉我，他因为行课期间外出喝酒打架，被带回家教育了。我很意外，一向性格温和的辉怎么会变坏。同学们的口中他是一个上网，抽烟，打架，喝酒，除了学习什么都干的坏学生。我去找过他几次，想问问原因，每次都没见到他人，他像是在刻意躲避我。 中考之后的暑假，我在商场旁边的遇到了在工地打杂的辉。我给他打招呼，他居然说不认识我，还特别粗暴的凶我。我很生气，但我有很多疑问，辉对我的态度怎么会变得这么差？ 07年九月，我和辉再次相遇了，他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更令人兴奋的事。我们还在同一个班级。 不过辉确实变了很多，他经常逃课，半夜出去和外面的小混混喝酒，打架。他从来不和班里的好学生交流，总是和那些流里流气的同学厮混在一起。 有一天，我的母亲给我提起辉，我才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他谁都不跟。后来他的母亲又找了新的伴侣，他的父亲常年不回家，所以他开始伪装自己。 于是，为了接近他，我开始学着他们的样子变坏，我开始抽烟，开始穿裸露的衣服。和他的朋友满嘴污言秽语的交流。但是他都假装视而不见。 有一天晚上，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在酒吧把我灌醉了。准备性侵我，当时我真的好害怕，但是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斗的过几个大男人。我只能撕心裂肺的大叫辉的名字。我以为辉是他们的朋友，他们会停手，但是那些人简直就是禽兽，粗暴的拔掉了我的衣服。 就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突然间，一个高大的男孩子破门而入。二话没说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就朝他们的脑袋上砸去，由于来不及反应，那几个小混混很快被他撂倒，抱着鲜血直流的脑袋在地板上哇哇大叫。 这个高大的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辉，他看到□□在沙发上哭泣的我。眼睛里充满了愤怒。转过身，骑在蜷缩在地的混混的身上，不停的挥动他的拳头，只要那人不再动弹。 然后他走到我的身旁，眼角湿润，胆怯的问到:“你还好吧？他们把你怎样没”？ 我抱着他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了，大叫着冲他嚷嚷到:“你怎么才来啊，再晚一步我这辈子就毁了”。 听到我这样讲，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没事，有我在呢”。 由于我的衣服和裙子都被他们撕破了，辉就脱下了他的体恤和裤子给我穿上。他自己就只剩了一个底裤。我看到他的样子，居然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上说到:“你心真大，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 “这不有你在呢嘛，而且你这样很搞笑好不好，我们怎么回去”？我说到。 他看了我一眼，特别认真的说到:“当然是走回去啊，难不成飞回去”？ 然后他就拉着我走了出去。 他就只穿了一个底裤和一双鞋子拉着我在大街上走着，完全忽视路人投来的各种异样的眼光。 第二天，我找到他:“你看了我的身体，得对我负责”。 “你想我怎么负责”？他一脸不屑的说到。 “做我男朋友”。 “我不喜欢抽烟喝酒的你”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你，所以你如果改了就能做我男朋友，所以接下来看你表现了”。我对他说到。 “神经”。他轻蔑的说到。 后来我不再学坏，向以前一样做了乖乖女。辉说为了避免仇家报复，所以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第二周星期一，辉剪去了他的长发，穿着校服来到了学校，看上去特别阳光。他迈着轻盈的步伐，慢慢走到我的课桌边，坏坏的说到:“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做一个好学生，那么你说的做我女朋友这话算数吗”？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辉真的改掉了以前的坏习惯，他不再抽烟喝酒，不再半夜跑出去和外面的人打架。学习也认真起来。老师们都特别惊讶，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他真的对我特别好，只要我有要求，他就会尽他最大的努力满足我。哪怕是在大街上让他在电话里给我唱歌。在人来人往广场上，蹲下身子给我系携带。当然，我们也会因为小事而发生争执。每次都是他主动找我认错。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错在哪里，他都会先低头。 有时候我们会谈论以后，打算何时结婚？婚礼怎样策划？以及未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日子就在我们相互打闹和憧憬中一天天过去。那种感觉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仿佛昨天他还站在楼梯口的角落冲我微笑。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了下来，很久没再发来消息。凌晨三点，我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对方发来一条语音。内容是，时间不早了，有时间再继续讲述。听得出来，她在努力控制她的情绪，她无法再继续讲下去。悲伤的情绪使她说话咬字都开始哽咽。 所以我也就没再继续追问。第二天代班的说工地要打混泥土，安排我去看木，一看就看了32个小时，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四点。洗了个澡之后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却丝毫没有睡醒。 打开手机，没有婉儿的消息，我有些失落，因为我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她突然给我发来了视频，我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我看到的是一副怎样的画面，她光着脚丫坐在地板上，手里还是抱着那本相册。地上全是空酒瓶和烟屁股，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凌乱的发梢，她看着我，面目表情，目光呆滞。 这使我想起在网易看到的一句话: “如果你一个人住，千万不要下午时睡午觉，一觉睡到六七点，一睁眼醒来。看着朦胧黑黑的天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会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孤独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如同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一样，我看到的全是她的孤独和绝望。 “你还好吗？”。我试探性的问到。 “啊”，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说到:“你怎么才出声，我还以为没接呢，我给你看看辉的照片吧”。 说着她给我看了辉的照片，那一大本相册全是他和辉的合照还有辉的个人照片，她说这都是她后来洗出来的。给我介绍这些照片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微笑。 “辉现在呢，你们后来怎样了”？在她介绍完最后一张照片我说出了我的疑问。 她突然收起了她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又是满满的孤独和绝望。 许久，她盯着手中的相册说到:“我还是用文字的方式给你讲吧，这样讲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后来呢”？关掉了视频，我迫不及待的问到。 “08年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她反问我到。 08年，除了北京奥运会就是……，她指的该不会是5.12大地震吧？我的内心突然感到忐忑不安。 “5.12汶川大地震”？我回答到。 “对，就是那场震惊全国的浩劫，我失去了他，失去了那个用生命爱护我的男孩，是我害死了他”。 当她发来这条消息之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接触到这类故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怎么去安慰开导她？那一瞬间，我开始手足无措。 “2008年5月12日，我和辉还有其他班级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出去买资料，一路上那些女孩子老是缠着他问东问西。我就生气了，他怎么哄我我都不理他，执意要自己先回学校。但是资料还没买，他就追了我一段，然后说我要实在不想去，让我先乖乖回学校，他去把资料买回来再给我认错，我特别生气的叫他滚，他还笑嘻嘻的给我说再见，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我绝不会那般任性，说不定我也不会害死他。 回到学校，我关掉了手机，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生闷气，下午2点28分，突然天摇地动，看着周围高耸的建筑物不停的倒下，我直接被吓晕了，当我醒来，看着刚刚还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变成一堆废墟，我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一样。 后来我的父母带着救援队找到了健全的我。我是幸运的，他们告诉我很多同学被埋在下面再也没有上来，我像疯了一样四处打听辉的消息都没有，那段时间我天天向上天祈祷，一定要他活着。 一个月后，辉的好朋友找到我，告诉了我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残酷真相，那天地震后辉本来安然无恙，当所有人都从学校往外跑的时候，他却冲进学生宿舍。打我的电话关机，他只能去宿舍找我，谁知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余震把他压到了废墟下，救援人员把他拖出来的时候，他的右手攥着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我的名字，左手还抓着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所有的语言苍白。 “没事儿，九年过去了，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了，刚开始那几年日子真的特别难熬，我不想再提起，后来我也想过开始新的生活，但你清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多数人只会给予你的钱财和容貌，真心的哪里去找？何况被辉用生命爱过。怎能再去体会到别人的爱”？ 说完这段话之后，她给我转了1000块钱，然后又继续说到:“谢谢你让我说出了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故事是我卖的，不是你买的，所以这1000快请你收下”。 我退还了她999.9块钱，并说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我会以书面的方式道出你的故事。题目就叫:一毛钱的故事，所以剩下的你拿走，连同你的经历一并带走，它是你的，谁也买不走”。 那次聊天结束之后，我们一直没再联系。直到上个月我从深圳回来的那天。 “大作家，我的故事好了吗”？她的状态看上去很好。 “抱歉，出了点小意外，我还没来得及写，写好发给你好吧”。我回答到，实际上我是不知道怎样去写。 “我想，没那个必要了，我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了”。她说到，然后发给了我一篇文章，文章的内容是一个男孩子也在那次地震中失去了她的爱人，过了九年他写了那篇文章给她逝去的女朋友，说他遇到了一个可以接受她的存在的女孩子。他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 “什么意思，这个男孩子所说的，可以接受她死去的女朋友的女孩子是你”？我问到。 “不是的，三个月前，我经过公司附近的的工地旁发现了一个男孩子，他的言行举止都很像辉，所以我看了很久。突然楼上掉下一个钢管差点砸到我，是他冲过来用身体护着我，我才没能受到伤害，后来一次我的外卖也是他送的，他居然还在兼职送外卖。而我恰巧又遇到了他，我想，可能是老天眷顾我，然后安排我和他的相遇，你放心，我已经告诉了他我的过去，当然我也不会把他当做辉的替代品，我们会有新的开始”。 听她讲完，我突然觉得车窗外的风景特别美丽。飞机划过蓝蓝的天际，留下一条条白色的航线，然后慢慢消散，融入天空的怀抱。真好！ 我会在时光轮回里等着和你相遇。所以请你余生幸福快乐的活下去，我的爱人。我相信，婉儿现在的这种状态正是逝去的辉所期望的。 一生很长，出生到死亡 一生很短，清晨到夜晚 相遇便是缘，且行且珍惜。 ———— 北海以南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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