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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为开头和结尾写出一个故事?

时间:2020-09-18 20:4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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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为开头和结尾写出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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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回答如何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为开头和结尾写出一个故事?几乎所有人都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流传了多少年,从何处传开,也没有什么文献记载过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一个各种信息都无人知晓的故事,却跨…显示全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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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一下,更多精彩内容等你发现贡献精彩回答,参与评论互动登录公众号:曰天者说(yuetianzheshuo)微博:房昊曰天1,055 人赞同了该回答(7月20号22点06更新)(大坑慎入)(方便诸君催更可入群:)(为方便诸位看官,已分节抛入专栏,可食用。 ; ; ;(四);;;;;;)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的和尚一身白衣,拈花微笑,冲一旁的方丈说,师父,我要下山,下山去寻我的姑娘。那天夜风轻拂月高悬,方丈叹了口气,说你此行我拦你不住,不过且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小和尚沉吟片刻,说方丈您但讲无妨,等我手上的花朵枯萎,我必将下山给我的姑娘披大红嫁衣。方丈抬头看着漫天星辰,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我。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狂,那时候山是少室山,庙唤少林寺,我跟你同样一身白衣,却不是拿着花,而是提了柄剑,生生打出了木人巷。我说我要下山,那一天的香客回眸一笑太倾城,桃花树下的言谈太投契。此生不见那个姑娘,我宁愿一死。方丈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花,看到小和尚手里的花片片凋落,内力一摧,更是枯萎成了渣。“师父,我知道您的意思,天下这么大,谁没有故事?看您现在还是条单身狗,双十一了连抢购的银子都无,必定也是个伤心人。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您的故事还是别说了,等哪天我跟娘子回来上香,定然给您讲讲我的故事。”小和尚微微一笑,把花沫轻丢,转过身子便飘飘然下了山。方丈念了声佛,喃喃唱了个曲儿。黄粱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1小和尚俗名唤作僧操,在十一个月零四天七个时辰见到那姑娘之前,一生的追求便是成为最操蛋的僧人,提最操蛋的问题,谱写一段段最操蛋的公案。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当那一天女香客上山,犹如枯木逢春,铁树开花,山上柳枝乍破嫩芽,随风飘扬,姑娘从柳丝中走来。小和尚屁颠屁颠的迎上去,问姑娘此来可是求签,抑或问佛,若求个保佑小僧愿意代劳。姑娘红着脸,说我来问个姻缘。初春冰雪未融,小和尚感觉那山上的冰雪都化作了冷水,啪啪啪的拍在自己脑袋上。不过小和尚笑了笑,还是跑前跑后,忙着给姑娘抽了签,解了谶语,说姑娘自当有个好姻缘,是三生石畔的相约,是奈何桥前的守望,极好极好的。姑娘眉开眼笑,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姑娘走后,小和尚哭丧着脸对方丈说,师父,她说我是个好人,我为什么不开心。方丈叹了口气,说你这是春心动了。姑娘下山那几日,小和尚茶不思,饭不想,打坐念经都没精神,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全是姑娘。想起姑娘那一笑,背后是漫山遍野的野草,晚霞如火的天空,一堆堆盛开的花,奔腾不息的龙与虎,山中窜行的兔子与狼。又好像,姑娘背后什么都没有,单只一座青山一座庙,庙里连个人影都不见,天地间仿佛梵音响起,一片澄明。只剩了姑娘的笑,天地如空谷,笑靥如幽兰。僧操说我要下山,我要去找姑娘。方丈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徒儿,山下有车否?有房几平,银钱几何?”僧操就涨红了脸,说我有一颗赤诚的心。方丈转过头来,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自己徒儿。当天夜里星月高悬,初春清廖,小和尚匍匐在地,叩问方丈如何才能得解脱。方丈说看破红尘,万法自然,红粉骷髅无异。僧操顿了顿,起身说师父你讲什么玩意,我是问你去哪挣银子买车买房。方丈说我讲了那么多年经,你都能当做放屁也是不容易。感情的事为师也曾经历过,纵然你有车有房,未必能全尽其功,几日前你与那姑娘一别,多半便是天长海阔再无相见,无缘无分,不要勉强了。僧操低眉望着庭中积水空明,倒影的满满都是姑娘一笑嫣然。“我偏要勉强。”小和尚发动了敏敏郡主无双技,抬头的时候眼里都是倔强。“既如此,我便传你绝世的武功,满腹的经纶,看你学得快,还是等得慢。”方丈站了起来,抖了抖袈裟,落了一地的白胡子。·2小和尚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五个月的功夫便已初有小成,识文断字更是过目不忘,废寝忘食之下四书五经已能倒背如流。只是昼夜不分,三餐皆素,一天总要晕个三五次。方丈捻着佛珠说阿弥陀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满江湖的大侠白衣进京,黄金榜上高中状元,恰逢天下大乱,王朝末路,状元郎提剑守孤城,说我的姑娘在等我,你们谁人堪可一战?烂柯寺中不计年,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方丈已经忘了,眼下望着僧操,恍惚间手上一重,又揪掉了几根胡子。如果没错的话,少年和尚习成文武艺,戏台已经搭好,该是女主角登场的时候了。姑娘名叫钟惜枫,是山下钟员外的女儿,来山上还愿,拉了小和尚的手欢喜说她喜欢的男人高中榜眼,再过六个月便要接她去京城了。僧操挤出笑容,说啊哈哈哈哈哈哈,恭喜啊哈哈哈哈哈。姑娘说你们庙的签算的好准,能帮我再算一次么?“算什么,还算姻缘?”“不……帮我算算我心上人的仕途。”小和尚笑得惨淡,感觉天旋地转有点晕,硬撑着给晃了个上上签,告诉姑娘说你那心上人将会留在京城入翰林院,三年五载的打磨之后,不是外放府台,便是留京入六部任职,前途无量。钟惜枫眼睛一弯,捧着那根签,眸子里全是星星。心爱的郎君高中金榜,前途无量,等自己到了京城,一定要看紧他,不能出去勾三搭四……啊,对了,还有京城里的漂亮衣服,胭脂水粉,不给买就打他手心……姑娘正YY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嘭”得一声,回头望去,发现是小和尚摔到栽了地上。姑娘大大的眼睛睁着,伸出手去就要扶,僧操却突然抬手了。那只手很稳,很有力,止住了姑娘表达善意的玉臂。小和尚侧过头去,微微一笑,很是儒雅,满腹的经纶在这一刻绽放开来。“多谢姑娘,小僧无碍,只是想起方才那一签固然上佳,对姑娘却未必是好事。”僧操的声音也很稳,不似此前总带着三分颤抖,两分欣喜,一分激动。钟惜枫隐约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却也讲不清楚,只好顺着话头问下去,问小师父哪里不对。僧操低头笑了笑,起身拂落袈裟上的尘埃,不再看着姑娘,凝望远处青山。“姑娘的心上人高中金榜,留京上任,离接姑娘入京说尚有半年时日。我相信姑娘的郎君是怕眼下不安稳,等稳住阵脚,再接家眷入京,举办婚礼。不过这半年间,你那郎君待人接物,扎稳阵脚,可谓最关键的半年,你却不能在他身边。日后一个是京城新贵,一个是乡间小姐,纵然他不是喜新厌旧之人,结为连理,也必定少言寡语,不再如初。”僧操说的风轻云淡,目光幽深,如同吞吐不定的匕首。寒芒一闪便刺入了姑娘心窝。钟惜枫踉跄着退了两步,说小师父你怎么能这样讲呢,几个月前你不是还说姻缘签是上上的么?“是五个月零十三天八个时辰六刻之前,我告诉你姻缘上佳。”僧操回过头来,低首念了声佛,眉毛一扬复又叹道:“姑娘,姻缘上佳,您心上人的仕途同样上佳,只不过二者不可得兼罢了。”姑娘愣在庙里,手里的上上签被啪叽一声掰成两截。“你现在入京,自然能留住你郎君的心,也能明白他在做的是什么。不过有你在,你心上人不分散些精力,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官场上所谓至清无鱼,有些事你不好看到,若是因为你不做了,你郎君又在京城,那可是个危险地界。自然,或许也是小僧危言耸听了,你不去京城,或许一样平安无事,你那郎君是个两袖清风的主,皇上也是圣明君主,待得半年后,你郎君照样白首如故,风风光光娶你进门。”“等,或是去,你自己做决定吧。”僧操一拨念珠,停了下来静静望着钟惜枫,目光不再像匕首,温婉如春风,柔得像柳枝上刚刚抽出来的嫩芽。钟惜枫咬着牙,说我不信,我偏要两全其美,我相信我的郎君,半年的工夫我等得起!僧操微笑,转过身去,手指又开始继续拨念珠,“姑娘等得好,不过半年的时光久居深闺,着实无聊,你说对不对?”山里的风吹过来,秋风已有些萧瑟,姑娘开始觉得这小和尚有些可怕,不知道该答对还是不对。小和尚却突然回头了,笑得像罂粟花开,妖娆璀璨。钟姑娘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秋风乍起,一道白影晃到身旁,骤然腰间一紧,腾云驾雾般穿出了庙门。柳树的枯枝和青松的绿叶被纷纷踏在脚下,山间云雾仿佛是仙人的神通,缥缈泠然,小和尚带着姑娘御风而行,姑娘张大了嘴紧紧抓着和尚袈裟,大气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小和尚轻轻落下,手臂一送继续拨动着念珠。“姑娘若是无聊,可时常上山看看,山中有庙,庙中有我,小僧高中榜眼做不到,在山中寻一两个好去处,当无问题。”钟惜枫呆呆的看着眼前一片枫林,火红的枫叶映照着火红的夕阳与晚霞,半壁苍穹像着火一般,从林间升腾而起,燎天燎原。“姑娘名字里有个枫字,小僧冒昧请姑娘来此,还请恕罪。”僧操侧目望着姑娘,眼里全是秋水长波,暗暗相送。“我,我,我要回家了,谢谢!”钟姑娘从那片火红里抽身出来,正对上僧操如水的双瞳,双颊一红,退了几步就要告辞。一边说着,一边还忍不住向四周看去,枫林如火,落叶满地,苍青色的岩石下有一方小潭,倒影这红叶蓝天紫霞。“不错,天色已晚,赶路还是慢了,等姑娘下次再来,小僧一定加快脚程。”僧操横步一跨,仿佛跨入了画中,明眸浅笑,白衣胜雪,手指上拈了片红叶,落进钟惜枫眼里让小姑娘的心不禁乱跳了几下。“姑娘,不要回家么?”“啊!要,要……”“那小僧便同这片枫林一起,送姑娘一程。”惜枫姑娘又是一愣,枫林送客,让人摸不清头脑。僧操轻轻一笑,脚尖轻点,惊鸿般掠起,半空中折了根树枝,稳稳落在枫树顶端。那枯枝如剑,挥洒出来片片都是火红的剑光,是那纷落的红叶一路向下,飘飘洒洒指着下山的路。钟惜枫有些懵逼,一边顺着枫叶路走下去,一边抬头看着上方挥洒树枝的和尚,心想你装这么好一个比,干嘛要给我看,给别的姑娘不好么,何必呢?花和尚不是好人,哼!等到钟惜枫下了山,和尚从天空中落下,噗通一声摔到在地。睁开眼,一窜三尺高。“卧槽!灵异事件啦!闹鬼啦!五鬼搬运大法啊,谁特么把我搬这来的!”当夜,小和尚挂着鼻涕和泪,跑到山上找方丈哭诉。师父,咱山上闹鬼了,咱要不搬家吧?方丈看傻逼一样的神情看着小和尚,小和尚抽泣说,我上午还在庙里给钟姑娘解签,一转眼就到了山下,看着钟姑娘跟来接她的人一路远走,我话都没来得及跟她说!方丈仍旧跟看傻逼一样的神情看着他。僧操说师父你不能这样,咱庙里有鬼,您就是不搬,好歹也做做样子驱一下鬼什么的……吧……嘭得声响,僧操脑袋上重重挨了师父一巴掌,天旋地转。师父,你为毛打我?小和尚说完这句话,噗通就倒了。方丈盯着趴在地上不动的小和尚,起身踹了两脚,“别装死了,快滚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小和尚哼唧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愁眉苦脸道:“师父,你不驱鬼也就算了,为毛又打我又踹我?”方丈冷冷看着他,呛琅琅从禅杖里拔出大保健,呸,大宝剑。剑锋寒如秋风,凉如夜。指在僧操的咽喉之上。小和尚叹了口气,也不愁眉苦脸了,挂着的鼻涕也遮不住眉宇间的风采。“师父,用不着这么绝吧?”“你自己当能算的清你自己命数,我本还怀疑,我徒儿纯若璞玉,怎么可能应了灾星降世大地红的命格,原来便应在你的身上。”“师父,我也是你徒儿啊,我还算出我身上另有一半命数,乃是肩负天下正道,死而后已。命乃天定,路由己造,师父您该不会在我们还没选路的时候,就一剑砍了我吧?”僧操唇角又勾了起来,笑着双掌合十,推开方丈的剑锋。“师父,您若是杀了我,不就是杀了您么?这里是烂柯寺,师父您中间缺了的三十年人生,您就真不想看看?”小和尚笑得邪魅,白净的脸上隐约可见,跟方丈很是有几分相似。方丈闭上了眼,剑锋一歪,把小和尚再度拍晕过去。·3一场秋雨一场寒,过完双十一,又没了求姻缘的单身狗,庙里忽然就萧索起来。小和尚孤零零蹲在后山,揪了株草,干着辣手摧花的勾当,嘴里念念有词。“她今天会来,师父今天让我下山,会来,下山,会来,下山……”待得最后一片花瓣落下,小和尚兴冲冲的去找方丈,冲门里喊,师父,我下山啦!见庙里无人应声,也不知方丈听见与否,小和尚撩起白色方格的僧袍,屁颠屁颠就跑下山去。山下青松笔直如碑,方丈枯坐树下,闭目诵经,拿着念珠一言不发。僧操尴尬的笑笑,“师父,这么巧啊?”方丈念南无阿弥陀佛,珠子来回转着。“师父,您就这么出来,不担心庙里被人偷了么?”方丈连阿弥陀佛也不念了,低低诵着小和尚听不出的经文。“哦也对……庙里也没什么东西,那要不我先走了,师父?”小和尚试探问着,蹑手蹑脚绕过师父身旁,运起轻功,足不点地便要狂奔而去。“阿弥陀佛。”方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口宣佛号如西天雷音,一步跨出如同缩地成寸,随随便便那么一伸手,就揪着小和尚的衣领提了回来。像老鹰提了只小鸡仔。小鸡仔悬在半空,张牙舞爪,四足乱挥,口中还念念有词,师父你不能这样,徒弟也有人权啊,那花瓣就落在下山那一片上,缘法啊师父!啊,师父你不懂爱啊,雷峰塔会倒下来啊……方丈不理,提着小鸡仔上了山,背影渐行渐远,成了两个小蚂蚁。“喂,小和尚!”正登台阶,背后突然传来脆生生一句喊。那小鸡仔两眼放光,双指如刀直切方丈脉门,运指如风,飘渺无踪,方丈只感到手腕稍稍一麻,便见小和尚窜出了三丈开外。要抓,自然还是抓得回来的。不过方丈看着蹦跳离去的徒儿,伸了伸手,只道了句早些回庙吃饭。姑娘拿着封信,得意洋洋的冲僧操招着手,笑嘻嘻说:“花和尚,我郎君给我寄信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关心我,也说了京中事务呢!”僧操一头雾水,心说姑娘我们怎么看起来这么熟了,以及……我不是个好人么,花和尚是什么鬼?“啊……那好啊,不过,姑娘你干嘛一副炫耀的语气,本来不就该这样么?”小和尚眨巴眨巴眼,萌萌哒。钟惜枫眯起了眼,切了声,“输不起,明明就是你料错了,昨天就该跟你打个赌,让输的人……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僧操不止一头雾水,简直浑身都是雾水,不过见姑娘兴致正高,也不想拂了姑娘的意思,连忙赔笑点头。对,对,您说什么都对。钟惜枫眼神飘过来,问花和尚你这一副敷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不服?咳咳,服,小僧我什么都服。你就是不服!钟姑娘一怒叉腰,指着小和尚说,要是我未婚夫真的有了什么苗头,我就不嫁了,你满意了吧!小和尚张大了嘴,说我可什么都没讲,什么都没干啊,姑娘你这是发哪门子癫?“什么都没讲?什么都没干?昨天哪个白痴带我去看枫林,还飞到上面削枫叶送行,别以为我走了没看见,某些人耗完了力气噗通一声摔到地上,躺了三秒又抽风似得跳起来。告诉你,本,本姑娘虽是迫不得已领了你的好意,但并不代表什么!就算最后我真跟我郎君发生些什么,那也绝不会从了你的!”钟姑娘愤愤然瞪了花和尚一眼,此来说清楚这件事,心里一阵痛快,又一阵忐忑。今天见这和尚,感觉跟昨日全然不同,这番话已经想了好久,为什么对着眼前这和尚说出来会有种莫名的歉疚呢?小和尚挠挠头,啊了几声,脑中一片空白。脑海中掠过一个画面,是自己怀抱姑娘,御风而行,姑娘抬头看着自己,嘴巴张得老大,特别想低头啃上去。可当时自己好像没有,当时自己一本正经的在装逼,八风不动,稳如佛莲。“姑娘,我昨天到底说了什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的小和尚反应过来,诚挚的问着。钟惜枫心里的那一点愧疚烟消云散,狠狠瞪了小和尚一眼,说你给本姑娘记住!然后姑娘转身就走,嘴里还念叨着滑头的花和尚,藏污纳垢的小破庙。走了三步,钟惜枫忽然发现了骂的不爽的原因,扭头转身,腮帮子气鼓鼓的。喂,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啊?啊,我叫僧操,僧人的僧,清操厉冰雪的操。清操你大爷!钟惜枫听了小和尚对自己名字的诠释,哭笑不得的爆了声粗口,笑着下了山去。闺中的日子总是寂寞,二八的年纪总易怀春,钟惜枫也会想着,能在上元节的等会上,邂逅一个温婉的才子,替她揭开灯谜,许下一生。京城的柳郎君,正是如此,虽已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可风度翩翩,如寒门茅舍庭外松,更添风霜厉冰雪的味道。哪是眼前这逗比小和尚能比的?不过啊,若能有一个人轻裘烈马,扯了大旗将自己抢到马后,说一句从今往后便是爷的人了,爷带你去看杀人,看江湖上风波险恶,你负责美人如玉,爷负责剑出如虹。昨日御风而行,踏叶挥剑的小和尚,虽平日里逗比了些许,可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风韵。怎么就偏偏,平日里这么逗比呢?诶不对我在想什么,我可是还有半年就要入京嫁人的姑娘啊……不会柳郎真的在京城……慢慢忘了我吧……在钟惜枫紊乱于意识流的纠结中,僧操沉默着,抬头看半空里飘过的一片红叶,感觉脑袋有点沉。“就算最后我真的跟我郎君发生些什么,那也绝不会从了你的!”这句话忽然荡回脑海中,小和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4“师父,这些天我总是特别容易晕过去。”“阿弥陀佛。”“师父,每次我醒过来都在不同的地方。”“阿弥陀佛。”“师父,我有时候醒过来,还全身带血,妈蛋江湖上说突然出了个白衣侠僧,杀过不少恶贼,那些地方我醒过来的时候全都在过!”“阿弥陀佛。”“师父你特么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有点印象,这些事好像特么还真是我干的,你别他么再阿弥陀佛了!”方丈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脸色苍白仓皇的徒儿,叹气道:“你既然已经察觉了,还问我做什么?”“我察觉了个毛线啊!”小和尚欲哭无泪。“你比旁人,多了三魂七魄而已,无妨,慢慢熟悉一下你兄弟,又不会多吃几顿饭,不至于吃穷了烂柯寺。”方丈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说等你哥出来的时候,叫他来找我。小和尚瞪大了眼,冲着方丈的背影心底一阵阵的咆哮。师父我真是哔了狗了啊!师父你特么给我回来解释清楚啊!师父你这么淡定是要闹哪样啊!师父我特么是不是你亲生的啊!(诶好像哪里不太对……)方丈进了禅房,盘膝坐下,掐算星玄。正值凛冬,七星映月,北斗高悬,方丈掐指一算发现自己那徒弟搜刮了满满的不义之财,竟已在京城三环之内买了房。“这货……还真准备跟到京城啊……”方丈喃喃自语,抬头间正望见门开一线,月光跟北风一齐钻进来。“师父,你找我?”一个清稳儒雅的声音响起,小和尚带着淡淡的笑,手持念珠缓缓转着,推门而入。方丈头也不抬,劈头问道:“杀了几人?”“一人也是杀,百人也是杀,杀一人能救百人,为何不杀?”“佛亦无权断人生死,你如何断?”“我不是佛,我随意断。”“京城那柳郎君,若按你断,是否也当是个死人?”方丈终于抬头,双眸如刀,稀疏而斑白的眉毛里依稀可见睥睨千军的气魄。刀锋劈山斩浪,睥睨千军,斩不动亘古苍石。僧操竖掌当胸,微微一笑,那如刀的目光落他身上便骤然溃散。小和尚仍是笑着,扬眉道:“给个理由,给点安排,杀又何妨?”“何谓理由,何谓安排?”“不守正道,便是理由,安排妥当,自是不能让姑娘对我生厌啊。”小和尚顿了一顿,笑道:“师父,您说这世上有没有人,能真的去坚守那个,那个所谓正道的东西?”方丈不答,冷冷的望着僧操。“你不要这样看我,师父,您当年仗剑下少林,一边说要自己的姑娘,一边说要普度众生,说白了,跟我现在所讲的,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您还多了些无谓的纠结,谈些众生与我的冲突,思考些所谓的经卷大道。敢问,您想清楚了么?”僧操迎着方丈冷冷的眼,满是戏谑,“师父,您若是想不清楚,还是不要多话了。我赌钟姑娘迟早要来,她等不下去的,那个叫柳郎君的榜眼,寄来的信一定越来越少,话也必定不多,等姑娘要去京城,我便要走了。”“我若说……不让你下山呢?”“师父您武功卓绝,我知道你拦得下我,可您拦得住我么?”月光从门缝里泄进来,僧操光秃秃的脑门映着月色恍如潭水,嘴角勾了抹笑便似天地乾坤尽在胸中。“我不是清操厉冰雪,我就是冰雪,师父您本事大,拦得下冰雪,可您拦不下清操。”小和尚又淡淡说了一句,合掌一礼,只给方丈扔下一道背影。方丈静坐在斗室之中,怀中金索,榻畔禅杖杖中剑,尽皆寂静无声,未曾动过分毫。念及不久之前,那个逗比的清操小和尚看到钟姑娘寻来,满是欢脱境况……方丈望着自己的手慢慢闭上眼,就是那一次没拦得住清操,才同样没拦住冰雪入江湖。下一次,自己又如何担保能拦得下呢?方丈叹了口气,无力感如月光一般漫布全身。那日过后,冰雪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小和尚还是天天偷溜下山,天天被枯松前的方丈抓回来。小和尚为之谱曲,曰方丈你不懂爱,诵经时候吟唱不停,嚷得庙里香客越发少了。寒冬即将过去的时候,清廖的山上,终于又有香客出现。钟惜枫上山了。·5姑娘一笑,寒冬里能开出漫山遍野的枫叶,红彤如火,火苗一窜就钻进了小和尚心里。哪怕姑娘不笑,冲他挤眉弄眼,骂上两句,得意的炫耀自己高中榜眼的未婚夫,小和尚都会觉得山花烂漫,二十年青灯古佛,方丈手上经纶法卷统统都化作了放屁。那时候,小和尚就会嘿嘿傻笑的看着姑娘,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可这一次姑娘上山,没有笑也没有骂,梨花带雨,鼻子一皱便是泪珠子扑棱棱往下落。僧操慌了神,扯了一坨纸送过去,被姑娘撕得粉碎,泪眼朦胧里犹可辨认出恶狠狠的目光。“装什么装!你一定猜到出什么事了,开心了吧!我夫君隔了好久才来信,他说吏部尚书看好他,想招他做乘龙快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竟然还敢写信来问我,问他妈啊!”钟惜枫鼻子一皱,一边骂一边大哭起来,只是这次骂的不再是花和尚,而是柳郎君。那封信飘飘摇摇落下来,小和尚伸手接住,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钟姑娘,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姑娘哭累了,把鼻涕眼泪往小和尚袈裟上一抹,抬头仍是泪眼婆娑。“和尚,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我也不知道啊。”“你不是很能讲么!”“那……那我现在不会讲啊,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不会讲了。”小和尚看着哭得凄惨的钟惜枫,心焦如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不成要劝姑娘当断则断?那也太自私了些,况且就是换了自己,也不可能断得下去啊。可如果这么拖下去,姑娘还不得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想起一次哭一次啊?到时候不等时间这方良药治好姑娘,眼泪决堤,怕是就要先把小和尚给淹死了。思来想去不知说什么是好的小和尚放弃了言辞,一把拉起钟惜枫,在姑娘一声惊呼下又跑出了庙外。“不是吧?又要飞?”姑娘惊呼着,有些哽咽的嗓音飘散在空中,随着眼泪鼻涕扯出几条完全平行的不规则曲线,渐传渐远消失不见了。那封信晃晃悠悠飘下来,一只满是褶皱的枯瘦老手,异常稳定的接住了它。方丈看着那信封,信封上惜枫亲启四个字翩若惊鸿,别有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气藏匿其中。“原来是你……”隐约间,方丈想起来有一个名字,天下都叫得很响。那个提剑守城的状元郎孤身站在城头,对面千军万马里翩然走出一员儒将,张弓搭箭射来一封招降信,被状元郎撕得粉碎。依稀里,信封上字迹翩若惊龙,隐约间,像极了方丈拿着的那封,字中蕴藏的气一朝爆发。“小和尚听好了,我家小姐姓王,双名淮叶,可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方丈脑中似有电光闪过,一个喋喋不休的婢女在说个不停。方丈脑袋有点晕,似乎也要不支倒下。方丈手上用力,信封骤然炸开,纸屑漫天纷飞,终是让方丈清醒了过来。“这就是……从头来过?”方丈惨然一笑,双掌合十,念了声佛,沉默了许久,嘴唇微动,似是在准备措辞,即将开口念经。许久之后,老方丈念道,佛祖,我操你大爷。北风呼啸,穿堂风将纸屑远远吹飞,追向小和尚跟钟姑娘,小和尚的脚程却似比风还快三分,穿林海,踏枯叶,风还未到,便一头扎进了山腹的洞窟内。钟姑娘此时才霍然惊醒,要是小和尚趁机对她行不轨之举,岂不是就要把清白交待了?一念及此,钟惜枫哭都不敢哭了,紧紧抓着小和尚的袈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忽然感觉入手处有些湿粘,低头一看发现正是刚才自己抹下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钟惜枫:……姑娘下意识的一松手,小和尚感觉手上一重,高速行驶间生怕一个甩尾把姑娘甩跑,慌忙用力一拉,钟姑娘嘭得一声撞进了小和尚怀里。钟惜枫心脏噗通噗通跳,大气不敢喘,眨巴着眼向上看去,只希望小和尚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稳如佛莲的装逼犯。没想到小和尚正满脸通红,恰也低头望来,一双眼里三分闪躲,两分羞涩。姑娘心里咯噔一声,紧闭了双眼,心道要是这花和尚敢对自己不轨,自己就,自己就……就一口把他那活儿给咬掉!小和尚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心道谁在骂我,谁,谁,到底是谁?洞窟不短,小和尚如风一样的步伐足足跑了一两个时辰,前头才终于出现亮光,风里带着微微发咸的味道,清清凉凉,沁人心脾。“终于到了~”小和尚长出了口气,感觉跑的有点缺氧,放下姑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钟惜枫睁开一路上闭着的眼,拿手揉了揉,打了个呵欠,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诶,海风?钟姑娘瞪大了眼,把自己竟然在花和尚怀里睡过去一事抛诸脑后,望着波涛轻翻,雪浪十里涌流不息,一寸寸向山崖拍去。“以前,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看。小时候有很多上香的人带着孩子,那群小孩就笑话我,说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我去问师父,师父成天一句话都不说,只顾喃喃念着佛经,要不然就是睡梦里念叨着什么姑娘,什么挡我者死之类的话。我不开心,我想离开烂柯寺,就找到了这个洞窟。第一次走的时候,我以为我要饿死在里面了,可是我不想回头,我走了好久,走出来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天长海阔,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挂怀了。我吃了几只生鱼,闹了肚子,躲进洞窟里睡觉,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发现师父很狼狈,据说那天师父飞下了山,挨家挨户问有没有人见过我。从那以后,我就再没管别人笑话我,偶尔来这里,也都是上午过来,晚上回去。”小和尚在一旁啰里啰嗦的讲着,躺在石头上四肢伸开,偏过头望着钟惜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带你来这里看看,要不……我再给你抓两只鱼吃?嘿嘿,师父到现在都不知道,每次我馋肉,都会来这里烤点鱼吃。”小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翻身爬起,嘿嘿一笑望着钟惜枫。姑娘的长发被海风吹起,向后飘着,姑娘伸手捋了捋头发,肌肤如雪浪,黑发如丝带,身后是断岸千尺,有美人遮面失神,恍惚如梦。“谢谢你……跟枫林那次一样都谢谢你,只是我还是,更想见到京华风光……”钟惜枫的声音有些低,她发现其实在这个小和尚怀里睡过去是正常的,因为她实在很难对眼前的和尚生出戒心。不过,也很难生出别的什么情感。小和尚哦了一声,有些失落,他说原来你还是不开心……肯定是因为刚才走的太快了,不如我们再走一次,走的慢一点,穿过长长的黑暗,见到天长海阔,一定会开心起来的。姑娘勉强笑了笑,摆手说不用了,便纵有千种风情,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僧操不说话了,本来就很累的他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慢慢躺了下去。姑娘还在说,她说没关系,她说我会尊重柳郎君的决定,他想娶谁娶谁就好了,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难受,我想去一趟京城,跟他当面谈一谈。谈完了我就会放下,到时候,到时候我可能回来,跟你再看枫林看大海看这个轮回山,看你们的烂柯寺,看……不用看了,你去了京城,怎么还回得来?小和尚打断了姑娘,语气很平淡,仿佛海风一样波澜不惊,却又不容置疑。钟惜枫勉强一笑,转过头去,发现小和尚又坐了起来,正用海水洗去袈裟上的鼻涕和泪。“为什么,我回不来呢?”小和尚回过头来,笑容里带着分了然,满脸都是你懂的。钟惜枫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表示我不懂。“我若是给你一把剑,你跋山涉水去了京城,一路上高山流水,明月大江,到了地界京华烟云,富贵功名,只有你一个人不合时宜,不识抬举。柳郎君若是还爱你,就不会寄来这封信,你也不傻,你自然是明白的,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要拿他怎么办,莫不是要一剑斩了柳郎君?你也不会的,你还爱着他,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看不上枫林如火,也看不上天长海阔。”“你去了,多半便是寻一个理由,找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比如你发现尚书的千金比你千般好,万般好,你便屈尊做了个小。纵使钟姑娘你心气确然是高的,不要做小,也不要失了你的郎君。你说一句我偏要两全其美,要去仗剑抢婚,喊醒你的男人,说功名富贵尽眼晕。可到得紧要关头,柳郎君说一句你不要闹了,尚书千金说一句这个人好像一条狗啊,那长剑一颤,你会不会泪如雨下自刎京城?”小和尚洗干净了袈裟,拍拍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钟惜枫。“这些你岂会不懂?”钟惜枫于是又哭了,姑娘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冲僧操丢过去,说和尚你怎么又这样了,你这个坏人,干嘛要说的这么清楚!和尚没有躲,任由石头砸在自己身上,俯下身子托起姑娘的下巴,眼里柔情漫如海。“我知道,就算这些都懂,你也还是会去的。没关系,如果两个月后你不回来,我便去京城找你,执子之手,将子拖走。别忘了,这个赌可是我赢了,我拖你,你可不能不走。”僧操笑得很让人心疼,钟惜枫看着也很让人心疼,这一刻钟姑娘忽然感觉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对望着,不同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病是自己可以治的。于是有话冲口而出,钟姑娘说,你等我,我一定能从京城回来,你信我!僧操松开手,把钟惜枫拉起来,笑了一笑说我们回去吧。我信你。从长长的洞窟里走着,僧操听姑娘讲着跟柳郎君的相逢相识,也讲她自己的十几年生活,僧操微笑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比如一语道破柳郎君猜到的灯谜,比如说些姑娘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比如跟着骂柳郎君,说我一定比柳郎君聪明。姑娘问为什么,和尚就说因为他竟然会离开你,不管是哪个离开你的,都一定是大傻逼。钟惜枫扑哧笑了,说和尚你一定追过很多女孩。和尚笑着说我才没有,只是见了你,好多东西突然开窍了。钟姑娘说呸,刚才你还说见了我一句话都不会讲了。和尚认真的点头,说没错啊,看见你,就好像听到佛祖讲经,刹那间莲花朵朵绽放,刹那间瑶池碧水干枯,都是一刹那的事,你看你多有魔力,放江湖上定然是个妖女,要被名门正派追杀的。钟姑娘哈哈笑着,说我讲了好久都累了,你给我讲个妖女的故事吧。和尚说好,有一个朴实的小伙子出生在牛家村,成长在草原,叫做僧操,有个小妖女生在桃花岛,有个爹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唤作东邪黄药师,妖女的名字呢,就叫钟惜枫。哎?为什么我爹姓黄我姓钟?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只有老和尚没有小和尚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小和尚不老实听故事,被放在锅里煮了,懂?……懂。等两人走出山窟,送姑娘下山之后,迎着山风料峭,僧操望着满天星斗发了好久的呆。“你当真信这个姑娘会回来看你?”“我不信,所以我要去京城,师父你莫要拦我。”“我如何能不拦你,你去了京城,天下洪波涌起,风云激荡。”“便是我不去,迟些年也一样如此。”小和尚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庙门前的师父,“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清操小和尚不去京城,我这个冰雪和尚也不再强求,否则,便算是我赢。师父你看如何?”方丈也沉默了很久,想着京城里那个柳郎君,想着京城里那个尚书千金,好似又看到了少室山上回眸一笑。可紧接着,便是仗剑下少林,京城中状元,天下动荡,遍地兵燹。“唤你师弟出来,我亲自跟他说这番过程。”方丈终于开口,望着小和尚的目光慢慢都是不信任。小和尚大笑三声,点头说好,我出现一刻,脑袋便越发昏沉,早想离去了。那一夜,逗比的清操小和尚听了师父转述的话,躺在庭院里数了一夜的星星。第二天着凉感冒,高烧不起,一躺便是一个多月。方丈坐在斗室里念佛,闭了庙门,谢客不见。在小和尚初见钟姑娘十一个月零四天七个时辰之后,又快到初春,钟姑娘已离山一月,小和尚仍躺在床上。恍惚间,小和尚似是进了方丈的斗室,里面坐着的人却不是方丈,而是自己。那个自己抬起头来,笑容儒雅自信,像是腹内自有百万雄兵,可目光却是冰冷的,只有瞳孔一点火红,余下皆是冰霜。“钟姑娘说她会回来看你,你可相信?”冰雪说的很平淡,听不出他信是不信。清操勉强笑了笑,点头说我愿意相信。那人哈哈一声笑,笑出泪来,他说怪不得钟惜枫更喜欢你,更愿相信你,你实在是傻的可爱。我问你,我愿意相信,跟我相信,中间差了几个字?小和尚说,两个字,愿意。错,差的那两个字,唤作无奈。那人从榻上起身,眉目里全是凌厉,他说我不要无奈,世间事绝无一件我做不成的!小和尚一怔,不知该说什么。那人目光落下来,望着小和尚,他说你已逃得够久了,愿意二字不是你逃避的理由。你在这里等着,什么也不做,日后想来当真能够无悔么?师父说的对,纵然日后钟姑娘回来,你有车否有房否银钱几何?一开始你请师父教我们文武艺,是为了今日枯坐寺中死等的么?小和尚唯唯诺诺,不知该当如何。那人怒极反笑,挥掌打向小和尚胸口,你滚吧,我没你这个兄弟,我要去找师父,你莫要拦我!冰雪目光凝起,长吸了口气,大步踏出斗室。才出一步,忽然感到背后有人扯住了袖子,月光洒下,照出和尚嘴角的一抹微笑。“你已经帮我不少了,剩下的,该我去做了。”背后传来小和尚长长吸气的声音,吸了那口气,终于吐出来冰雪想听到的话。冰雪回过头来,笑了笑说,那好,别给我玩砸了,丢人还是小事,我可最不喜欢收拾残局。看情况吧,我总觉得这次去京城,哪里不太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玩脱,你说到时候是不是我完蛋了你丫也跟着完蛋啊?无妨,京城里的人物风流,我早想一会。你尽管玩,哪怕玩脱了,头断血流也都是别人的,我们……连发型都不会乱。……因为我们是光头啊。……领会这种兵荒马乱里闲庭信步的精神,懂?小和尚哈哈大笑,说我当然懂,就是逗一逗你,这地界也就咱俩能看见吧,别特么总是一副装逼犯的模样。那个小和尚嘴角抽了抽,保持着儒雅谦冲的微笑,一脚踹飞了僧操。床榻上,高烧不起的僧操一窜三尺,脑袋嘭得声撞上房顶,伴随着一阵怪叫,小和尚扔了热毛巾厚被子,开门而去。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的和尚一身白衣,拈花微笑,冲一旁的方丈说,师父,我要下山,下山去寻我的姑娘。方丈叹了口气,说还是那小子赢了,去便去罢,天下命数当如此,更改不得。小和尚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师父,没事,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命数是什么,不过我不会把它玩坏的,你要信我哟~方丈看着一脸欢脱的小和尚,眼角跳了几下,说这可是你担保的,若是你玩坏了,我打断你的三条腿。小和尚睁大了眼,说卧槽夭寿啦,师父也会讲段子了!随着那阵欢脱的大笑,烂柯寺里的少年背起行囊下了山,山风呼啸,吹起一地枯叶如送行长龙。苍龙夭矫,撞破八方风雨。云渊深处,山与海一起震动。·6北风冻骨,残雪方融,小和尚踏着莺飞草长,一路北上。在芙蓉街的小客栈里,落梅翩翩如刀,进了个卖酒的姑娘,一颦一笑温柔似火,满座的客人打眼全是猥琐。门口坐了我们那初初下山的小和尚,见得此景,刹那间想起两句话来。第一句,是小时候师父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第二句,也是师父说的,师父说山下老虎不少,武松更多,佛祖舍身喂鹰,方是大义。小和尚一个激灵,当即拍案而起,心道这老虎定非凡品,能倚天屠龙,搅乱这小酒馆里一池春水,水汪汪里窜出来全是武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和尚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四周,忽的拍案而起,说姑娘你当要小心,这满座的酒客皆想上你,快些走吧。落梅飘飘,略显嘈杂的酒馆里骤然静下。满座酒客愤然怒视,那卖酒的姑娘呛到似得咳了两声,她很想告诉小和尚,凭你这句话,晚上你来我不要钱。小和尚没看到卖酒女水漫金山,柔情胜火的眼神,自顾坚毅的独对满堂酒客。角落里趴着一个浑身酒气的邋遢客人,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发着光,唑口酒笑了。江湖上好久没见到这样的小鲜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死呢?魏同尘这样想着,支起半个身子,又灌了口酒。酒客里已有不少站起身来,那小和尚固执而可笑的对视着所有人,半截棍子笼在袖中,脑海中刷刷刷过了一遍盘龙棍法,竖掌胸前。酒客甲望着小和尚渊渟岳峙,不敢轻易上前,便皱眉怒喝道:“哪来的小和尚,半点规矩不懂,这婆娘老子都睡过四五遍了,用得着你管?”有了酒客甲这一声怒喝,众酒客纷纷跟风,骂声四起,一面说着这婊子床上功夫了得,既能温润如玉,又能水漫金山,一面问候着小和尚祖宗十八代。说这小花和尚多半也想快活快活了,赶巧这婊子价钱公道,从不讲价,碰上些个硬上的也真敢以死相拼,比起窑子里的姐儿还美三分,这波不亏。小和尚被众人一阵抢白,满脸通红,望着那卖酒的姑娘,姑娘竟像是充耳不闻,权当口水淋浴,还能甩甩头发冲小和尚一笑。角落里的魏同尘挑眉唏嘘,这段时间朝廷的素质教育的确有成效,连这些草莽汉子都能骂人不带脏字了。“这些爷说得对,小女子每三日伺候一人,纹银伍两,概不二价,今日赶巧正是本姑娘择人之时。”卖酒的姑娘放下酒,一步步走得中正平和,嫣然笑着到了小和尚身前。“五两?这么贵?还能择人?”小和尚张大了嘴,一个县令的俸禄,也不过年入五十两,这姑娘要价着实不低。魏同尘彻底抬起了身子,昨日无意间钻进这小酒馆买醉,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大戏。怪不得这些江湖草莽素质这么高,能随随便便出得起五两银子,想来也都不是村头泼皮可比。“多谢小师父给我出头了,不过奴家命比纸薄,无福消受,若是小师父也动了凡心,奴家倒可以宽慰一二。”卖酒的姑娘贴过身来,胸脯上的柔软腻入骨髓,手指还滴溜溜在小和尚胸前画着圈,眼波流转间满是勾魂摄魄。小和尚踉跄后退,哐当撞翻了桌椅碗筷,算账的老板不忘抬头看他一眼,高喊了句三钱银子,小和尚记得赔我。僧操满头大汗,未曾想自己刚出烂柯寺,就捅了个篓子,只有尴尬无比的看着满座酒客哈哈大笑,走来的姑娘妖娆妩媚。大堂里正哄闹间,二楼一间天字号房霍然开门,一个俏生生的丫鬟钻出来,眉头紧皱。“都吵什么吵,我家小姐正睡午觉呢,惹了我家小姐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丫鬟一声尖锐的喊,登时镇住了场面,片刻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那酒客甲看起来也是见过场面的,此时堆了脸笑,冲丫鬟拱了拱手,“敢问,您家小姐是什么人呐?”丫鬟哼了一声,清清了嗓子道:“听好了,我家小姐姓王,双名淮叶,可是京城……”“红杏!”一句轻喝从房中传来,如果说卖酒女郎的声音脆生生,温腻湿滑,那这个声音便如空谷幽兰,清泉流石上,不染一丝烟火气。小和尚也忘了脸红,卖酒女郎也不记得调戏僧操,魏同尘也放下了酒壶,满座酒客一齐抬头望去。房中走出一个千金小姐,那不能叫做一个姑娘,她从高高的楼宇上现身,带着分歉意的笑,却让人感到受宠若惊。后来小和尚回忆起来,问王淮叶你那天穿了什么衣服,我给忘了,我就记得你像是一块万年的冰山,闪烁着湛蓝色的光辉,红唇一笑反而颜色更淡。王淮叶说你给我滚,本姑娘不做小姐好多年,再敢这么形容我剁死你。小和尚嘿嘿一笑,想起那天疑为看见了广寒宫里嫦娥仙子,身边俏生生的丫鬟,定是傲娇的玉兔。演员到位了,幕布早被拉开,这台大戏终于要开场了。舞台上水袖轻扬,云雾朦胧,先是千金的小姐王淮叶亮嗓,王姑娘扫视堂下,含笑说了句自古风尘之中多性情中人,有些时候淮叶也想跟各位一样,可惜求而不得。我家丫鬟不懂事,各位莫要挂怀。王淮叶只说了一句话,下面酒客们便一阵大笑,说我们算什么性情中人,小姐但睡无妨,谁再敢高声吵闹,我赵日天/叶良辰第一个不饶他。王小姐笑了笑,说声多谢,便要转身离去。“王小姐请留步。”在王淮叶堪堪转身的时候,卖酒的姑娘开口了,这一声喊有梁红玉擂鼓,木兰替父从军的壮阔。王淮叶顿了顿,转过身来带着礼节性的微笑,颔首道:“姑娘,什么事?”卖酒小娘掩嘴轻笑,一脸羞涩,“奴家自知跟小姐攀谈,有失小姐身份,不过有句话不得不问。听这位红杏姑娘所言,小姐是京城人士,不知可否听说过朱亚圣这个名字?”小娘的眼神飘上去,像是一柄誓不回头的剑,不见血,不收鞘。王淮叶目光一凝,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美人见美人,自有刀光剑影纷乱其中,客栈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这个名字,很久之前我听一个人开过玩笑,姑娘,你要找他?”王淮叶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有意无意间争到了主动权。卖酒小娘心头一惊,暗道是遇上了劲敌,低下头来泫然欲泣,摇头道:“我不找他,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么还有资格去找他?”戏到了这份上,王淮叶总该宽慰两句,再把那叫朱亚圣的人是谁给和盘托出,方才显得不失了风度。但不知为何,王小姐却偏生说不出那个名字,甚至连宽慰也不见一句。红杏见状不妙,拔刀相助,呵呵冷笑道:“姑娘这话说得,难不成您出去卖,还是给人逼的不成?”卖酒小娘抹了把泪,欲言又止,满座酒客冷眼望着红杏,已有人小声嘀咕,这小姐恍如云中仙子,怎么这丫鬟尖酸刻薄到这种程度。些微嘈杂之中,白练横过戏台,一个两袖尽他妈清风的小和尚,怯生生的出场了。“姑娘,师父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如姑娘你从良吧,没有问题的。”僧操默默扶稳了桌椅,拉了拉卖酒小娘的袖子,试探说着。客栈里又是一静,满桌酒客望过来,小和尚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很熟悉。那是方丈一脸看傻逼的神情。“我说小师父啊,不如你用膝盖想想,真把自己卖了的,除了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谁还没些个故事,没些个不得不做的缘由?你要是真心疼这姑娘,不如多给她些钱,比说些苦海无边的话好多了。”好比是呛然一声响,锈蚀的单刀出鞘,这方戏台上最后一个戏子亮相了。魏同尘站起来,靠在柱子上似笑非笑,扔了一贯钱给卖酒的小娘,“姑娘,你也算个生意人,我这一贯钱买你一个故事,这单生意值不值?”卖酒小娘接过了钱,低头沉默了片刻,一笑抬头,“故事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大明湖畔,露水姻缘。不过既然拿了钱,总要交代点事,方才王小姐欲言又止,总算让我确定了一件事,这些年我查了那么久,还真没查错。”王淮叶笑容微僵,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大哥哥,指着大槐树说,日后我也将乘此华盖,圣上是天子,我便是亚圣,你们都是我的臣子,要向我磕头。正恍惚间,感到两道目光如同冷电,笔直的向自己射来。卖酒小娘把那贯钱收了,笑道:“王小姐,您说小女子要是去京城讨个公道,年纪已大,做不成那翠微阁的头牌,除了靠着银子,还能靠什么呢?”“姑娘,你若真的猜对了……那就应该知道,靠银子也没有办法。”王淮叶叹了口气,望着那卖酒的小娘,目光里多了分怜悯。卖酒小娘掩嘴笑着,咯咯咯的笑声延续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来,盯着王淮叶,嘴唇抿得像刀,眉目的笑意里也全藏着刀。“王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就这么算了?”王淮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满座酒客也嗅到了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面面相觑不知这卖酒的姑娘到底藏了什么故事。“小师父,您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是不是按您的意思……也是让我算了?”卖酒小娘又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小和尚似笑非笑,“是不是我这么算了,我不再卖身,佛祖会给我银钱,佛祖会替我讨个公道?”芙蓉街上的梅花还在落,一片一片飘零如雪,卖酒兼卖身的小娘,笑意如刀,娇躯如火,眼里全是不变的寒冰。“小和尚!”魏同尘还靠在柱子上,冲僧操招了招手,“这种江湖上的闲事,你最好不要管,也管不过来,行侠仗义可没这么简单。今天我看你顺眼,你那桌饭钱和砸翻的桌椅,我替你赔了……呵,两袖清风的小鲜肉还真敢闯,送佛送到西,你还真能给这小娘送个富可敌国么?”魏同尘瞟了眼王淮叶,又瞅了瞅卖酒小娘,“姑娘,这朱姓可是国姓,还敢去要个公道,我魏同尘服你!不像我,老爹被人砍了,还只能窝小酒馆里日夜买醉。”腰间佩刀的邋遢汉子又挑了挑眉,眉宇里尽是自嘲。卖酒小娘轻声一笑,“有钱多给点钱,这可是你说的,奴家一个弱女子,要你服我做什么?”顿了一顿,卖酒小娘又望向王淮叶,“小姐,不知道您能不能可怜可怜奴家,随便施舍几张银票呢?”王淮叶脸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我给了你,就是送你去死。”卖酒小娘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肆意癫狂,袖子一甩,一直拉着她衣袖的小和尚向后跌去,脑中本就一片混沌的僧操,忽的就是一晕。大笑声中,满座酒客见到那向后跌去的小和尚忽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半空。“唉……人情冷暖啊,都只管自扫门前雪,忘了佛祖舍身喂鹰的大义啊。姑娘,不如让小僧送你春宵一度,好风凭借力,助你上青云,如何?”那个以反人类反重力方式停在半空的小和尚突然开口,开口便是石破天惊。小和尚霍然起身,左臂一探便搂上了卖酒小娘,手指轻拨,穿过黑发擦着姑娘吹弹可破的脸庞。“姑娘,你说可好?”笑声陡然止住,卖酒小娘从上了这场戏台开始,第一次愣了神。不止是卖酒的小娘,就连满座的酒客,二楼的小姐丫鬟,都被小和尚这一搂一笑惊呆。魏同尘张大了嘴,酒从嘴角哗哗流下,自己还浑然不觉。小和尚也察觉了四周静的可以,脑袋动了动,向四周一望,哑然失笑道:“剃了个光头就是和尚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肤浅呢?何况就算是和尚,和尚跟妓女不般配么?谁觉得不般配,说来听听啊。”感觉被边缘化了的老板终于有了再次登场的机会,张口就说你们要吃饭就吃饭,要嫖就去嫖,总是占着座又不吃饭,很耽误我生意的。小和尚哦了一声,含笑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不知我怀里这位姑娘在您客栈里择人挑客,是给了您多少分红呢?老板一脸羞涩,摆摆手说不多,不多,也就四成而已,我还要打点官府,薄利,薄利。嗯,我想也是,毕竟别的客栈还是很难容下一个单独拉客的姑娘。特别是,这姑娘还生的这样美。说着话,小和尚又笑了起来,手指划过姑娘的面庞,柔声道:“你等我,我带你去京城,我不是两袖清风的小和尚,你且看我右边袖子。”姑娘还处在懵逼的状态,闻言下意识冲右袖望去。那里是一根短棍,咔嚓声响,在小和尚手里一转,陡然成了一截长棒。老板感觉哪里不太对,那小和尚冲自己嘿嘿直笑,笑得他浑身发毛。“老板,人家姑娘小本经营,本来就不容易,四成利,是不是太高了点?”小和尚喊了第一声老板的时候,手中长棍已经挥起,四五张桌子轰然撞碎,等说到不容易的时候,长棍点出,戳破了满堂酒水,等说到太高的时候,一棍擎天,径直戳破了二楼房顶,依稀可见阴沉天空。等这一句话说完,小和尚的棍子刚巧砸烂老板面前的柜台,冲老板嘿然一笑。“老板,您说是不是太高了点?”老板脑袋上满是碎木屑、泼洒出的酒水,还挂了一只算盘的珠子。五秒的工夫,客栈被拆了个精光,魏同尘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样快的身手,这样果决的武功。魏同尘直起了身子,手掌摩挲着腰间的刀。噗通一声,老板这才反应过来,瘫倒在地上,抖的跟筛子一样。“唉,你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我逗逗你而已嘛。”小和尚一声轻叹,收了棍子,回头冲卖酒小娘一笑,“姑娘,你说我逗得他好不好玩啊?”姑娘一直保持着的懵逼状态,终于被这一句话打破了。姑娘噗嗤一笑,哈哈说好玩,真好玩!笑得泪水滚了出来。王淮叶站在二楼,看着房顶上的窟窿,那里土石木屑簌簌而落。这才是风尘之中,这才是性情中人。小和尚踢开一块块的杂物,满堂酒客纷纷避开,在和尚和妓女之间让出一条路来。僧操举起左手,冲魏同尘笑道:“这位施主说的不错,要是没银子,再多道理对姑娘来说都是狗屁。”小和尚又对上卖酒姑娘的眼睛,抖了抖袖子,里面哗哗作响。“姑娘,我右边袖子里是清风裹短棍,那你猜我左边袖子里,是有清风几两?”姑娘说我不猜,我叫秦淮。小和尚说秦淮姑娘猜的好,我跟你进京城,我跟你讨公道,我送你场富可敌国。左袖抖开,里面片片飞舞出漫天银票,比梅花更白,比雪花更暖。王淮叶看着堂下兵荒马乱里乱飞的银票,又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意兴阑珊,跟红杏说我们收拾收拾,准备进京成亲吧。秦淮姑娘没去看银票,也没去抱小和尚,蹲到地上大哭出来。小和尚说了句阿弥陀佛,眼睛一闭,准备装完逼走人。忽然间,小和尚微闭的眼又霍然睁开,眼前似有一线刀光闪过。那道刀光很熟,曾在太行山上见过。那是魏同尘的眼。魏同尘看到漫天银票,有几张落入眼里,是那么灼目刺痛。他握了握刀,手背上青筋突起,有那么一瞬间,目光如狼。小和尚冲他笑了笑,双手合十,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7日落月升,夜雾凄迷,从芙蓉街出来再度北上,小和尚莫名多了一群同路的人。篝火和帐篷共起,扎在山野林外,卖酒的秦淮姑娘跑前跑后,波涛汹涌。魏同尘抱刀靠在树上,撞下小和尚,啧啧指着秦淮。“无限风光在险峰啊。”魏同尘抛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小和尚翻了个白眼,说师父告诉我非礼勿视,我可是有姑娘的人。刀客嘴角抽了抽,上下打量着僧操,说这些天跟你同行,发现你和酒馆里持棒砸店的家伙,怎么不像一个人呢?小和尚打了个呵欠,说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清楚缘由,那家伙比我厉害,你反正也顺路去京城,不如路上喊那货出来自己问。魏同尘有些懵逼,不明所以,暗中握刀的手不由松了三分。“小和尚,我家小姐找你。”不远处火光噼啪,那一对主仆带着八个侍卫,分分钟解决了帐篷和篝火,红杏出墙而来,从上至下打量着和尚。小和尚伸手指了指自己,问你家小姐找我干嘛,不会是找我借钱吧?我就带了那点钱,全装逼用了,要钱没有,就剩一根棍子能大能小。“啰嗦什么,叫你去就快去,我家小姐贪你那点钱?”红杏撇了撇嘴,转身一甩头发便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去。僧操愣了愣神,看着一旁的魏同尘道:“现在的丫鬟脾气都这么大么?”“可能是她和她家小姐同时看上你,她又不可能跟小姐争大,所以故意摆出这样一副样子,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吧。”魏同尘叼着根草,随口说着。小和尚恍然大悟,摸着下巴喟叹道:“也对,像我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缠上这些桃花运,可惜我已心有所属,绝不会……”“老子就特么随口一说,给老子麻溜滚!”魏同尘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到僧操屁股上,踹去了王淮叶那头。此时秦淮姑娘也搭好营帐,燃起篝火,目送着僧操远去,心中有些莫名的唏嘘。“魏同尘,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对小师父不利,我一定杀了你。”似乎感觉到魏同尘在背后看自己,秦淮头也没回,径直蹦出这么句话。魏同尘目光一凝,刻意笑道:“姑娘说笑了吧,我能对个小和尚做什么呢?就算想打什么人的主意,也得是打你的主意啊。”火光明灭,映着秦淮如雪面庞,姑娘转过头来,嫣然一笑。“若是打奴家的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不过想来奴家娇滴滴一个弱女子,用不着魏大侠时不时准备拔刀吧?”夜风从林间吹过,拂起魏同尘的长发,乱发飘扬间有两道目光如刀。“放心,僧操是侠义之人,我虽不才,也信侠义两个字……就算哪天真要对他做什么,也得等到把话都说分明之后。”魏同尘淡淡说着,一字一字却都想崩出来的,秦淮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身子有些颤,握刀的手却异常稳定。秦淮呵呵一笑,掩嘴低眉,目光斜挑,“魏大侠,您所谓的侠义之道,就是看着一个弱女子明明身负冤屈,却只给些打发叫花子的铜钱,告诉她继续卖下去,卖下去也算是条路子。真是侠义,真是有道啊。”魏同尘不再理会秦淮,目光越过帐篷与篝火,望向不远处的小和尚。“就算这和尚给你一线希望,希望破灭之时,岂不更惨?如果你真对这和尚有意思,不如干脆别想着讨要公道,跟他走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顿了一顿,魏同尘又低下头来,自嘲一笑,“公道?这世间哪还有公道?”“公道自在人心,你不管就算了,只会讽刺别人算什么侠义之人,你说得对,你就是个懦夫而已。”秦淮不再娇笑,望着不远处的小和尚,浅浅笑着,明眸皓齿,目光里满是坚定。“等我讨回了公道,哪怕只能看着他,也足够了。”魏同尘感觉这个女人又恋爱了,恋爱中的女人不可以常理计,他决定不再说话,靠在树上先小睡一会儿。风从林间起,吹过秦淮身边的篝火,乍暖还寒,直掠王淮叶和小和尚身旁。“这么说……小师父去京城,是为了一个姑娘?”王淮叶有些惊讶,又有些想笑,“不过想到小师父你在客栈里那一幕,也不足为奇了。”小和尚一脸苦涩,摇头说:“那真不是我干的……算了,非要说是我干的那也说不清楚。王姑娘你呢,你不是住在京城么,怎么现在才回去?”“我没出过京城,谈何回来?”王淮叶轻轻一笑,笑容里很有些忧伤的美,“我要成亲了,夫君却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人,这样也不错,毕竟选中的人是年轻俊彦。想来等我这个夫君日后功成名就,我也会跟我娘一样,让我的女儿再去嫁给一个有前途的人。如果不是今日看到你,我也不会生出一些其他的感慨……”王淮叶停了一停,小和尚下意识问道:“什么感慨?”“人不傻逼枉少年。”小和尚一个趔趄,瞪大了眼睛望着王淮叶,心道这特么是什么鬼。王淮叶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淮南王世子常这么说……如果人们迟早要把轻狂活成荒唐,一任风吹浪打如浮萍,为什么还要荒唐的反抗呢?哪怕……反抗会很痛快,可是往往痛快过后也死的很快。”“小师父,你是个好人,我喊你过来只想提醒你一件事……那边那个姑娘,你最好不要替她强出头,真的会死。”初春的风微冷,王淮叶的话更寒,幽幽的目光和低沉的嗓音,让僧操恍惚间以为置身广寒宫中。“能……透露一点么?”“如果我没猜错,那位秦淮姑娘要找的人,应该是当年化名出京的二皇子,如今已稳居东宫。”小和尚点了点头,说哦我知道啦。王淮叶:……“然后呢?东宫太子就可以吃完抹净拔屌无情?”王淮叶:……“虽然其实是这样……但不该这样啊。”“……小师父,你好自为之吧。”王淮叶叹口气,心想难道自己就该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么,人在世上,不如意事十八九,哪能说勉强,说不该,就能不做的?小和尚见王淮叶不语,尴尬一笑,说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好,不过左右也就是个太子,办他!王淮叶抬起头,又以哪种小和尚很熟悉的目光看着他,像看傻逼一样。小和尚摸摸头,呵呵笑说,啊,这个笑话不太好笑,咳咳,淡定,淡定……沉默间,侍卫们已在篝火上搭了大锅,切好的牛羊肉已端到一旁,各种蔬菜也已摆好,红杏正兴致勃勃的准备涮着吃。见小和尚还在那呆着不动,红杏不由又是一撇嘴,“喂,和尚你还不走,难道要跟我们一起吃么?”“红杏,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你若再这般闹性子,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不成?”王淮叶脸色一沉,望着红杏目光如冰。红杏眼睛一瞪,指着和尚说:“我,我又怎么啦?他一个花和尚,跟小姐你谈了这么久,就是告诉夫人,我也……”“你不过是夫人派来接我回去的,至多得些吩咐,管束着我不让中途离开便是了。等回京之后,你自衬还有什么用处?我若迟迟不肯出嫁,夫人来问我只答一句途中不舒服,你猜夫人会不会鸟尽弓藏?到时谁的处境更为凄凉?”王淮叶打断了红杏的话,站起身来比红杏略高,目光随意一扫,“莫忘了,我是王家的大小姐,你是王府四两银子买来的丫鬟。”红杏嘴巴微张,望着这个一路上沉静不语的小姐,半晌才回过神来。彼时,王淮叶已翩然走到魏同尘和秦淮身旁,笑着邀请二人一起来吃火锅了。小和尚提着一根菜,涮了两涮咕嘟吞下,微冷的春夜里肚腹一阵温暖,清淡温润,别有滋味。一群人围了个圈子,说说笑笑吃着火锅,红杏缩在侍卫中间,伸手都不敢,还是王淮叶时不时给她递些肉或菜。热气腾腾间,魏同尘不知跟小和尚讲了什么段子,二人倒在地上哈哈大笑,秦淮跟王淮叶望过去,相视一笑,复又低头谈些京城浮云轩的胭脂。后来据小和尚回忆,说恶,必须要除,匪,必须要剿,你想想,你搂着基友,吃着火锅看着美女还准备一会儿唱个歌,忽然就被恶匪劫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你吃火锅的时候屋顶突然摔下一个人落进锅里,你大概就知道是什么体验了。当一个五大三粗,赤裸上身,手里还拿着个链子锤的家伙噗通掉进大锅里,汤汁四溅,围了一圈的人尽皆懵逼。“啊啊啊啊啊!!!好烫好烫好烫!!!要死要死要死!!!”那使链子锤的大汉一声惨嚎,竟突破了人体极限,从滚烫的锅里一窜三丈,连翻了七个跟头,啪叽一声摔倒在地上。还不断的打着滚。一群人还是懵逼,看着不知打哪来的大汉,觉得好像画风不太对。魏同尘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向上瞧去,树梢上面黑影幢幢,瞥见魏同尘的目光,纷纷跃入林间的空地上。黑影们来自山川湖海,有一身儒雅面带伤疤的,也有独眼练块的肌肉男,带头的大哥踹了脚落入火锅倒地惨嚎的小弟,骂了声废物,给老子滚起来。侍卫们纷纷反应过来,呛朗朗拔出刀剑,并肩站在前面,为身后的王家千金遮风挡雨。遮风挡雨,挡不住十三恶匪。从地上哭哭啼啼爬起来的小弟,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冲着一群侍卫哭道,你们不给我吃火锅,还烫我,都是坏人,坏人!小弟声音粗犷,语气却是萌萌哒,话音未落,链子锤呼啸而起。疾如风,奔涌如雷。并排站在一起的八个侍卫,轰然间脑袋一齐砸了个稀烂,脑浆迸裂,噗通一声掉进火锅里。链子锤呼啦啦收回手中,八个无头的侍卫砰然到底,露出后面一群年轻人来。红杏一声惨嚎,声动树林,惊得树叶瑟瑟作响。剩下两个女人脸色有些白,却无惊恐,两个年轻人更是面不改色,小和尚不惧反怒。啪得声响,赤裸上身的魁梧小弟一把抓住了链子锤,咧嘴一笑,白牙森森。“还有五个坏人。”那带头的大哥拍了拍小弟肩膀,跨前一步,目光锁在僧操身上。“三个月前,有僧人白衣上太行,杀我山寨五十七人,往日兴盛一朝毁尽,可是你小子干的?”夜风呼啸,卷起一冬的枯叶,恍如纸钱纷洒,不知要为谁送葬。·8“三个月前,有僧人白衣上太行,杀我山寨五十七人,往日兴盛一朝毁尽,可是你小子干的?”“咳咳,这事很难讲,不过非要说……那也算是小僧干的吧。”小和尚摸了摸脑袋,站起身来,指着一地的尸体,“虽是小僧屠了你们山寨,印象里却也没赶尽杀绝,灭了你们老弱妇孺吧,残杀无辜至此,你们心里就没一点愧疚?”说完这话,小和尚就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目光。一群人以看傻逼的目光看着他。“愧疚?天下这么大,哪有功夫愧疚?”带头大哥哈哈一笑,指着自己说,我当年也是武状元出身,先帝派我护送粮饷,被兵部自己的人给截了,栽赃我通敌叛国,他们该不该愧疚?走镖的人我放了他们,我说我只劫财,不求命,活着谁也不容易。结果大批兵马来杀我弟兄,谁不守信义,谁该愧疚?你杀了我五十七个弟兄,没问过他们里面是不是也有没沾血的,只说自己放了老弱妇孺,便可标榜自己不算滥杀无辜,称个侠义之名,你该不该愧疚?别废话了,这世上哪有该愧疚的事情,都纷乱如麻,我刀你剑,斩断做个分晓就是了!带头大哥说完话,呛啷啷拔出刀来,刀背如一泓秋水,倒映着松林如涛。魏同尘起身拱手,说大哥牛逼,大哥何许人也?大哥说,鄙人,刘麻子。魏同尘竖起大拇指,说好名字,麻子啊,有道是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我这兄弟武功不低,真拼杀起来,谁也讨不了好,不如坐下吃点火锅,你看怎么样?“消不得!”“泯不得!”两声断言,分别出于小和尚跟刘麻子的口中。魏同尘讨了个没趣,讪讪退到二女身边,低声说这俩人是不是傻。二女这次以看傻逼的眼光看着魏同尘,魏同尘说,行,我懂,我闭嘴。刘麻子看着和尚,说你小子找死,为嘛不愿跟我坐下吃火锅,你看不起我?小和尚摇了摇头,一脸严肃,他说你如果觉得兵部对你不起,就该杀进兵部,为什么只会拦路劫镖?你觉得那些人背信弃义,就去追讨一个公道,你觉得我杀错了人,就该冲着我来。你只会欺负弱小,滥杀无辜,跟愧疚与否有什么关系?刘麻子沉默了片刻,说你小子是对的,可我还是要杀你,我翻不了天,我只能保兄弟,你杀我兄弟我便要杀你。没事,你不杀我,我也要揍你。小和尚双手合十,袖子里露出一截棍子。魏同尘无奈叹了口气,说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小和尚你还是放弃吧,你再敢动手,我就劈了这俩姑娘。恍惚间落叶飘起,掠过小和尚眼目,僧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等枯叶落下,望见魏同尘一脸无奈的掐着俩姑娘脖子,小和尚才惊愕无语,确认自己没听错。魏兄……你……搞毛呢?魏同尘叹了口气,说没什么,我就想请你和麻子,都去太行山下坐坐而已。刀客缓缓站起身来,单刀出鞘半寸,刀光映照着密林,林中陡然亮起数十只火把。刘麻子咧嘴一笑,说行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不过人多可不见得有用。嗤啦一声响,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穿过刘麻子脑门射在地下。初春的风有点凉,刘麻子摸了摸脑袋感觉头上被刮了层皮。“抱歉了麻子,我不能让你杀了和尚,我得让他明白他为什么该死。等他明白了,也得是我杀他,你杀不行。我爹死在太行山上,但我爹不是山匪,我不能脏了他的名声。”魏同尘微微一笑,扭了扭脖子瞅着小和尚,他问小和尚,你跟不跟我走?小和尚瞅着那俩姑娘,俩姑娘面不改色,一个说魏同尘你个怂逼,一个说魏公子,如果令尊不是山匪,你已经脏了他的名声,辜负了他的期望。魏同尘则瞅着林外明月,叹口气说那就这样吧,脏了我的手,去换我爹的名声,我无所谓。那轮明月看着这台大戏,东山初升千山晓,静寂无声。

·9

那天北风吹落星辰,成就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洒下来,如巨浪大潮,淹没太行山上残垣断壁。

魏同尘就在这天下山,他乘着北风一路向南,提刀刺雪,茫茫大地似乎都在逼问,问他你此行是为了什么。

魏同尘说,我要去江湖,去寻一个答案。

我要拿刀拼杀出天下第一的名头,让我爹找到我,让我娘不会白死。

他永远也忘不了太行山的山匪席卷而来,一刀下去姹紫嫣红,雪地里燃起通天火,把那个残破的小木屋烧个精光。

魏同尘看到半壁红云的时候,似乎看到他母亲的灵魂缓缓飘上,他丢了柴,拔出刀,逆着风雪奔向火。

火外还有十几个山匪正在得意,撞见疯狗一样的魏同尘,纷纷喝骂。

魏同尘一句都没有听清。

他耳边只剩下一句话,像是从天上飘下,又似乎在地狱里传来,一句句都是出刀。

于是魏同尘便出刀。

刀声响起的时候,火光黯淡下来,魏同尘那柄刀上光芒万丈,亮的像是他眼中的火。

一刀斩尽十三山匪。

后来官府的人终于到了,剿匪的游击将军应天定说你爹在太行山匪之中卧底二十年,你们家中一向平安无事,这次是零星的山匪发现了你们这个小村,多半是临时起意,实在抱歉。

魏同尘明白了父亲的身份,耳边嗡嗡作响,都是应天定在嘟嘟囔囔,说什么你父亲是个英雄,还是个除了应天定和他上一任主管之外,无人知道的孤胆英雄。

如果你想,我能托人调你进京城做个执金吾。应天定看过那十三山匪的伤口,很认真的对魏同尘说。

魏同尘哈哈大笑,笑出泪来,望着应天定,指着太行山巍峨白雪,说原来英雄就是要死老婆扔孩子,死了一个就能换另一个功名富贵荣华等身,好一个孤胆英雄!

应天定说贤侄你别这样,你要理解你父亲。

理解你大爷。

魏同尘提着刀跑出了太行山,心道老子要做一个坏人,做坏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也没人敢欺负娘了。

可转念一想,就算做成了恶人,也再没什么东西可守护了啊。

魏同尘扑倒在山下的雪地里,嚎啕大哭。

他只想离开太行山,所以他一路向南,渡过惊涛骇浪,渡过春雨杏花,渡过风吹火燎的往事,在一个事故多发地带,恰是江南三月。

有姑娘的车队被劫,姑娘落落大方,说我本青楼女子,正应了西门大官人的邀,前去拜会,人,不能让你们带走,不过财物可倾囊奉上。

劫匪们面面相觑,江南道上西门撑,这女子既是西门大官人请去的,多半是不能动,别说人,银子也不敢拿上分毫。

正散开去路,让姑娘上车离去间,路那头烟尘滚滚,来了数十辆车马,打着偌大的旗号,赫然是西门两个字。

魏同尘一身风尘靠在树上,看那群劫匪两股战战,几欲软到,觉得甚是有趣,嘴里叼了根草,饶有兴致的看下去。

未曾想奇峰突起,那西门大官人根本不曾召过姑娘,姑娘急中生智扯虎皮当大旗,偏生见到了真主。

劫匪气急败坏,要砍了姑娘这一行人,却碍于西门大官人在场,不敢妄动。

那姑娘俏生生站在路中央,神清气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琥珀一样的流光,她说西门大官人若能让奴家的朋友离去,奴家愿随西门大官人回府。

姑娘青丝裹身,凹凸有致,俊俏的很,西门大官人哈哈大笑,说回府,回府。

笑声停了一停,西门大官人又眯起眼来,问姑娘说,我能让这些劫匪饶了你的人,可你冒充我的名号,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我西门家不好做啊。

姑娘说日后我绝不跨出西门府半步,大官人您看如何?

西门大官人又是哈哈大笑,望着十几个劫匪,笑着挥了挥手。

劫匪头子本就机灵,刹那间福至心灵,吆呼兄弟操家伙就是干,刀口对着的还是那姑娘带着的朋友亲眷。

姑娘横身挡在路中央,说西门大官人您大人大量,何必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

西门大官人冷笑着,说婊子也学着立牌坊了,我看着恶心得紧,你现在乖乖给我过来,我还能饶你一命。你当真以为自己祸国殃民,倾国倾城了?敢坏我西门家的名声,再敢拦着我连你一起砍。

魏同尘啧啧感慨,心道这西门家屹立江南道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那姑娘拦在众人面前,仍旧是面不改色,分毫不退,只是再不望西门大官人,而是死死盯着土匪头子。

你们还拿刀对着我做什么?没听到西门大官人说么,他要的是西门家的名声,我敢拿西门家的旗号狐假虎威,今天如果我不死,你们就全都要被灭口!你还拿刀对着我?西门家的门客一剑就能把你们全都削死!

姑娘声色俱厉,柳眉轻扬,言谈之间锋芒毕露。

西门大官人抚掌大笑,说好厉害的姑娘,当赏!把这些劫道的先给我杀了,权当给这姑娘的谢礼!

西门大官人身旁窜出一道灰影,朦朦胧胧,缥缈无踪,隐约间剑光一闪,劫匪们刚听到西门大官人的话,刀口都来不及变转,剑意散开,剑痕突兀生出在十三个劫匪的咽喉。

那灰衣人倏忽来去,眨眼间又已停在西门大官人车驾旁,藏在阴影之下。

噗通几声,那些劫匪的尸体堪堪落地。

此时就连那姑娘,也不禁脸色泛白,身子有些颤抖。

啧啧,本公子一向怜香惜玉,姑娘娇花一样的人儿,怎么能这样粗暴吓人呢?西门大官人冲后面招了招手,来,去把姑娘带来的人拉到树林里,慢慢宰,别让姑娘看见,坏了美人儿的心情。

姑娘没辙了,闭上眼睛,睫毛在轻轻颤抖,一句求饶的话也不再说。

那些拿刀剑的侍卫把众人往树林里赶过去,到了林旁才发现魏同尘倚靠在树上,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

有人抬头朝西门大官人看过去,西门大官人笑得满不在乎,刚想随手一挥取了此人性命,忽然感到身边异动。

那灰衣人忽然跨步走到阳光里,缓缓摇头。

西门大官人一向是听得进别人意见,此时望着魏同尘,目光如同鹰隼,没再多做表示。

魏同尘把草呸掉,叹了口气,说我明明想做一个坏人,你们来惹我我就砍你们,偏偏你们不惹我,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出手。

他睁开眼,眼睛里带着笑意,直勾勾盯着那姑娘。

没办法,只好算作我看上了这姑娘,要跟西门大官人争上一把。

魏同尘嘴角带笑,目光似已呆滞,早有护卫想为西门大官人出气,蹭蹭蹭跨步而上,肘部不动,前臂便已挽了七八个剑花,各指魏同尘上下要害。

江南三月,有春意初发,勃勃然春风十里,芳草连天。

魏同尘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那七八道剑花刹那间凋零,春风拂过,那人浑身过了个激灵,手里剑再也握不住。

十几个侍卫,手里的剑哐当一下,落在地上只响一声。

西门大官人就是不懂武功,脸色也已变了,当即喝道:少侠留步,这姑娘跟少侠正是郎才女貌,名侠红颜,堪为绝配,在下绝不敢妄加干涉。

姑娘睁开眼,一脸惊异的望着魏同尘,魏同尘冲她眨了下眼。

回过头去,魏同尘又叹了口气,说西门大官人啊,我摆明了要找你麻烦,你何必要把话都说这么开呢?你这把我所有出手的理由都堵死了,害我很不爽,我不爽,就要砍了你,你说你是何必呢?

西门大官人咬了咬牙,向灰衣人看去。

灰衣人点了点头,刚才那一刹那,魏同尘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手掌握上了刀柄,就有刀意凛然,仿若北风卷地,枯折魂灵。

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灰衣人念头闪动,缥缈无痕的轻功身法再次启动,化作朦胧灰影,一剑刺破涓滴北风。

魏同尘的刀没出鞘,在虚空中微微一点,灰衣人倏然窜回,停顿不过一刹,再度化影而去,可那柄刀还是稳稳的出现在他气机最弱的地方。

灰衣人一脸便秘的神情,掠回原地,任春风吹动他凌乱的长发。

魏同尘撇了撇嘴,说,让你不好好练剑,跟着这家伙有意思么?

灰衣人说山高路远,天长水阔,来日必定相见。

魏同尘点点头,说哦了,到时候一定给你看看我出的刀。

西门大官人横尸当场,魏同尘上下打量着姑娘,说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哥走啊?

姑娘扑哧一笑,说好啊,你去哪我就去哪。

魏同尘笑了,说我去的地方都很危险,你不怕?

姑娘说我们青楼姑娘除了怕没人要,还真没怕过什么。

从那天开始,魏同尘带着姑娘走遍千山,入东海岛上斩破蛟龙帮兴风作的浪,踏西域边陲砍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忽然姑娘在一个深夜离开了,魏同尘在星辰之下一路狂奔,追到汨罗江畔,江水里倒映着千年的悲剧。

姑娘说你很好,你是天下间独行的侠客,你能斩妖屠龙,什么都不怕,站得比谁都直,比谁都傲。

可京城里房价很高了,再过几年我就跑不动了,你还会带着我么?

我想要一世安稳,谢谢你带我看遍万千风景,我会一辈子记得你,你能让我走么?

魏同尘看着姑娘泫然欲泣,低头一笑,说叶如雪你走吧,你的名字这么好听,跟我干的事情画风都不一样,怎么生活在一起?你说的没错,斩妖屠龙我不怕,京城一套房我就怂了。所以你做的决定,还有这些,这些话,都是应该的。

那天夜里星风寡语,两个人隔着长长的汨罗江,权当洒泪祭奠楚国的大夫。

在那不久,魏同尘听闻太行山匪劫了一票大的,游击将军应天定朝中有人,还是免不了罢官为民。后来,听闻江湖里有白衣侠僧横空出世,灭了太行山匪,五十七人一个不剩。

正端酒杯准备喝下去的魏同尘,打翻酒桌,从二楼跃下,打马北上,在芙蓉街的小客栈里恰巧撞上小和尚僧操。

见僧操为一个卖酒的妓女出头,一根长棍搅碎天地束缚,银票纷纷扬扬,场面颇为壮观。

魏同尘本是唏嘘的,可忽然看到了漫天银票之中,有那么一两张,跟小时候父亲寄回家的一样。

是太行山匪囤积的银票。

不自觉的,刀意横行,逼向僧操,他看见那小和尚只是微微一笑睁开了眼,冰雪扑面而来,如星辰坠落,森寒尖锐,刀意在刹那间溃散。

我要替我爹讨一个公道。

应天定已经为民,没人知道这所谓的侠僧,还杀了一个卧底。

魏同尘放了一个消息,灰衣人带着这些年来的弟子,终于赶上他们的脚步,在一片荒林之中包围了小和尚,以及突然冒出的太行山匪。

小和尚武功太高,魏同尘没有把握能胜他,干脆擒了两个姑娘。

没办法,谁让他是好人,好人总会自缚手脚。

千算万算,魏同尘没有想到,小和尚会突然噗通一下晕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翻地覆。

一句在太行山等我,小和尚竟然振衣而起,飘然远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抹白衣又翩然而回,啪叽一声亲到卖酒姑娘脸上,又拍了拍王淮叶的肩头。

花和尚笑嘻嘻说,就当去太行山旅游了,魏同尘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我先去查点事,你们到了就先等等我。

魏同尘一脸懵逼,盯着僧操说你是不是在玩我,你信不信我分分钟砍死这俩姑娘啊?

小和尚又一脸单纯,眨巴眨巴眼,说我不信啊。

魏同尘嚎啕大哭,说这个世道怎么了,我就当不成一个坏人么,你若还不信,我这一刀眼下就给你砍下去!

僧操笑了笑,摇头道:“你不是想给你父亲讨一个好名声么?如果你现在砍了,你就跟你父亲一样了。”

魏同尘脸色一变,问,你什么意思?

小和尚双手合十,遥望北方。

他说太行山上有一个人,自称是朝廷的卧底,当年得知山匪游山,刻意通知时任游击将军的应天定保护他的家小。后来那人知道,应天定收了山匪的钱,小打小闹小抢小杀根本不管。

很不幸,他家人蒙难了。

那天开始,他就决心报复,行走在黑白两道,给应天定消息剿灭山匪,给山匪消息劫了粮饷,本想让应天定下狱身死,没想到朝中有人,只落得削职为民。

那人觉得不够,却无能为力,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侠僧,那人便费尽心机送出了消息,说太行山中银钱多,静候君取。

所以,我就去了,他说如果以后在江湖上遇到他儿子,请告诉他儿子,他爹只是一个卧底,是为民请命的英雄,不是为了一家老小,一腔愤恨,染满鲜血的无力者。

我要走,便是要去查应天定的下落,查到了带回太行山,你一问可知真假。

我的意思,你是不是明白了?

小和尚的话比魏同尘的刀还要厉害,岂止北风卷地,简直无孔不入,魏同尘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和光同尘,落入泥泞,所心心念念的善与恶,好与坏,全都一夜崩塌。

身上每平方米一万四千个毛孔里,都像有把刀,来回穿插。

魏同尘惨然一笑,说好,不用你给我查,我自己去,我知道应天定在京城。

这条路,我还要跟你们一起走!

呛朗一声,魏同尘十年之后,终于再次拔刀。

一刀斩尽十年山河生死,历遍二十八年人生,篝火跳跃,光芒灼天,误入地狱的太行山匪胸前血肉绽开,砰然溅出漫天鲜血。

·9

春意渐浓,春风渐冷,北上意境萧索,车窗外草木伶仃。

Z108列马车上,魏同尘抱刀坐在最前面,秦淮磕着瓜子大咧咧坐在魏同尘身旁,脑袋垫在椅子上回望僧操。

小和尚跟王淮叶同坐,闭目养神,仿若回到山上破庙之中,那间斗室里青光幽幽,自称冰雪的小和尚斜卧榻上,悠哉哼歌。

小和尚一脚踹去,冰雪翻身而起,打着呵欠看向僧操。

“哟,稀客啊,有事?”

“丫闯的祸自己擦完屁股不快点滚,还轻薄姑娘搞毛呢!”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再装逼我就去自杀。”

“咳咳……”冰雪和尚咳了两声,无奈道:“那姑娘要去京城,说要讨一个公道,我以为也就是什么达官贵人,顺手解决就算了。听王淮叶说起,才发现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敢奔着皇位去……没听过有皇子夺嫡,八成就是太子以前还是二皇子时搞出的风流债。与其让这姑娘找太子讨公道,不如让姑娘心上念着我,咱们去搞点大,引着姑娘无心讨要公道也就是了。”

“……那个朱亚圣,真是太子?”

“废话,难不成还是亚圣孟轲?”

小和尚讪讪一笑,说师兄还是您老强,不过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

冰雪白了清操一眼,说我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看傻逼一眼看你。

小和尚干咳两声,说,哥,可我还有话想说。

你说。冰雪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好。

小和尚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冰雪,说秦淮姑娘就要一个公道,为什么不能给她这个公道?

那你说……什么是公道?

冰雪语气里全都是漫不经心,懒洋洋的絮叨着,“秦淮姑娘就是找到了太子,难不成还会被太子收进东宫做个侧妃?太子不会愿意一个妓女进宫,秦淮也不会愿意就这么低头,可太子至多也就如此,不会面对悠悠众口说一句我错了。秦淮要的公道,想来就是让太子认错,太子不认错,灭口杀人,太子认错,引得皇子夺嫡,都不知要死多少人,这就是公道?”

“公道,就是对的事情。”小和尚望着冰雪,目光坚定,“太子道歉,是对的事情,皇子夺嫡无可厚非,能者得之。若为此滥杀无辜,就是不对的事情,天下这么大,公道本不多,我们看到了,怎么能不管?”

月光幽幽洒下来,覆盖这间斗室,小和尚眼睛里全是如月的幽光,在黑色的瞳孔里折射出倒影世界的弧光。

“唉……好大一个屁股啊。”

冰雪小和尚砸了咂嘴,感觉人生一片灰暗,前途一片茫然。

眼波一转,和尚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意,灰暗与茫然似乎都一笑而空。

清操小和尚也咧嘴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帮你?谁说我要帮你?本来计划去京城只想带了钟姑娘走,既然你这么爱玩,就顺便添把火而已。你开头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冰雪小和尚满脸戏谑的望着清操,忽然伸出一只脚,冲清操晃了晃。

清操一脸懵逼,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出口,那一脚突兀放大在眼前,砰的一声把小和尚踹出斗室。

“咚”得声大响,小和尚脑袋撞在车厢上,耳边一阵嗡鸣。

马车震荡,就连坐在前方车夫旁的小红都忍不住探头过来。

数道目光飞过来,小和尚红着脸嘿嘿一笑,说不小心睡着了,睡着了。

“小师父,京城就要到了,再睡怕是要坐过站了。”王淮叶含笑冲僧操说着,望向窗外的风景,“淮南王帮圣上出资筹办的专列车路,快则快矣,美中不足便是只能按站停靠,不依人意。”

小和尚还是头一回坐马车专列,啧啧称奇表示赞同。

王淮叶顿了一顿,出口问道:“小师父此次去京城,可否想过怎么找你那姑娘呢?若是苦无头绪,淮叶不才,也愿出一份力。”

小和尚笑着谢过,望着不远处京城巍峨的城墙,说我为什么要去找姑娘呢?等着姑娘来找我,又有何不可?

“小师父跟那姑娘约好了?”

“没有。”

“小师父有跟那姑娘联络的特殊方式?”

“没有。”

“那……”

“等我中个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游遍四方街,她不就找到我了么?”

马车一阵乱颤,晃得车里人东倒西歪,却没一个人责怪车夫。

小和尚那话未曾压低声音,满车的人都回头盯着,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傻逼敢这样轻狂。

“我的意中人,就该是一个总能把全世界搞得无语的家伙,多帅啊。”

秦淮碰了碰魏同尘,小声说着。

魏同尘终于也忍不住回头看了僧操一眼,憋了一路的他吐出来两个字,傻逼。

小和尚的目光满是诚挚,眨啊眨的望着王淮叶,说我这个办法好吧,柳郎君既然能中榜眼,我就中个状元,想来难不到哪里去。

王淮叶勉强一笑,说小师父文武全才,淮叶甘拜下风。

僧操皱了皱眉,说诶王姑娘你别不信啊,你是不是真的不信啊?不信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啊,如果我要是中个探花,不是中个状元,我都分分钟死给你看你信不信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这个赌也不信吧,不信我们再……

“等等,你刚才说……谁?”

王淮叶面色有些惨淡,嘴唇发白,抬头望着僧操连小师父都忘了称呼。

小和尚抓了抓不存在的头发,试探问道:“柳郎君?”

“你那姑娘要去找的负心人,就是去年的榜眼,柳郎君?”

“……王姑娘你怎么了?”

吱呀一声,马车停靠城外驿站,京城巍峨的城墙就在眼前,青砖上铺满流年的痕迹。

王淮叶沉默许久,冲小和尚说了句没事,就跟一行人走进了城门口。

大街上清清冷冷,有士子武人行走其间,魏同尘径直告辞,随便一拐就进了城门口的归来客栈。

秦淮陪着小和尚,小和尚呆呆的望着王淮叶,看那个月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陡然间,王淮叶回过头来,冲小和尚清淡一笑。

“我爹是吏部的尚书,小师父纵然中不了状元,也能到王府找家父,救命之恩,淮叶定当报答。”

姑娘停在长街道旁,道旁恰有桃花缤纷,那一幕的王淮叶笑容清淡惨然,目光里蒙着雾,如同浮萍从水中升腾,飘落人间。

小和尚愕然无语,半晌之后,王淮叶和桃花都被眼前的人海挡住,才缓过神来。

“……这是哪个傻逼想的剧情,真尼玛狗血。”小和尚暗骂了一句,回头正望见秦淮姑娘如水的眼神,春意融融蚀骨。

·10

初春的风料峭微冷,小和尚的心罕见的也很料峭。

秦淮姑娘倚在隔壁房间的窗棂上,红袖招展,媚眼如星,望着心情不美丽的小和尚甚是关切。

“小师父,今天你怎么不开心?”

小和尚很想回答她,说在我的想象中,有一双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可我是穷逼,买不起。

可惜小和尚现在连开玩笑说白烂话的心思都没有。

小和尚叹了口气,说我最近知道一件事情,搞得我很焦灼,比京城东墙西北角的那块砖掉了,还让我焦灼。

秦淮眨了眨眼,有点跟不上小和尚的思路。

小和尚转过头去,跟秦淮隔空相望,双眼之中饱含泪水。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考状元之前,还要过乡试,过会试的啊!”

“咚”得声响,秦淮被小和尚声泪俱下的控诉吓得手一哆嗦,撑着窗户的木棍坠落在青石路上,再回首,只看到小和尚春风吹动的衣角。

僧操挥挥手,呜咽说我想出去静静,你要是饿了,自己来我屋拿钱买饭。

秦淮双手托腮,唇红齿白,自语喃喃道:“不愧是我秦淮看上的男人,都到这等地步,还不忘嘱咐我要吃早饭。”

又是“咚”的一声响,没了支撑的窗户悠悠落下,狠狠砸在秦淮脑袋上。

走到楼下的小和尚仿佛听到半空中有星星转圈,狐疑的抬头看去,客栈的二楼并无异处,连窗户都紧紧闭着。

小和尚叹了口气,咬着手指一边走一边琢磨,没过乡试会试,能考状元么?不能吧,没听说过啊,可是不考状元,钟姑娘怎么找得到我……

一边走路一边思索的结果,就是小和尚把手指上的肉刺咬过头,刺啦一声恍惚入耳。

屋漏偏逢连夜雨,无语泪千行。

“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好疼,要死要死要死……”

小和尚跳起来甩着手,袖子里的铜板叮叮咚咚又都被他甩了出去,顺着青石板路越滚越快。

僧操目瞪口呆,说阿弥了个陀佛,铜板都来欺负我?

小和尚冷哼一声,含着手指,沿着青石大步赶上,身形如烟,眼看就要将那铜板追上,偏偏有枝节横生。

那铜板前方,突兀出现了一只手,白白净净,凡尘不染。

那只手捏起铜板,缓缓拿到自己眼前,小和尚的目光随着那只手向上看,赫然是个玉树临风,神清气朗的汉子。

汉子一笑,把铜板递给小和尚,说这是小师父掉的铜板吧?

彼时,有春风吹落花,汉子微微一笑很倾城,小和尚一手掀着下摆,一只手含在嘴里,练练点头,眼睛瞪得很大。

很多年后,僧操会跟朱逸之算起这一天的事,从他想起自己不能考状元,到抬头看窗牗,再到咬手指,抖铜钱,铜板恰好滚落这汉子的脚边,错了一分一毫,迟了一刻一秒,都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后来的事,就是朱逸之做自我介绍,笑得温润如玉,落落大方。

小和尚笑得前仰后合,如疯似癫,“猪一只,令尊令堂心也够大,哥们你顶着这么一个名字,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朱逸之身后跟着两个护卫,闻言当即炸毛,手握在刀柄上,看起来随时可能暴走。

还是那只白白净净,凡尘不染的手止住了护卫,朱逸之望着小和尚,笑意里带分唏嘘。

“不错,我的确受了很多苦,不过没关系,我终究又回到京城了。”

朱逸之背过双手,微微仰头,星辰般的目光穷极苍穹,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度油然而出。

小和尚不笑了,接过铜板恭敬的双手合十,带分尴尬施礼道:“方才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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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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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六味人生2022-07-27 12:45六味人生[重庆市网友]211.163.60.80
    @潇洒走一回年复一年,庙前的樱花树变得越来越粗壮,而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但他们心中依然珍藏着那些古老的故事,和最初的美好。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那是我们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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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潇洒走一回2021-08-23 04:46潇洒走一回[青海省网友]150.242.194.225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位和尚。这位和尚每天早早起床,敲响梭锁,为村里的孩子们开启一扇智慧的大门。他讲述着古老的故事,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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