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埋脖嗓股
文 张家庆
很久很久的时候，我们润城的冶炼、铸造业就相当兴旺，从有关文献记载，早在公元574年（北周武帝建德六年、北齐幼主承光元年）小城冶炼业初具规模，村名有“冶铁镇”之说。仅从“铁冶镇”的名字，可见润城的冶炼铸造业何等发达。
润城人精明能干，善于钻研和发展新生事物，到明代，铸造技艺巧夺天工，几千斤重的大钟，五六尺高的神像、铁狮已是手到拳来之举。现存有运城关帝庙的大钟，沁水王街庙的大钟，屯城东岳庙的大钟，望川开明寺大钟，都是润城人所铸。屯城东岳庙的大钟造于“明万历二十三年十二月”，六尺多高，重有吨把，钟体铸有“本县润城镇金火匠栗人凰、栗人铰，男栗继宠、栗继科”字样，望川的铁钟同出一家，只是比屯城的大钟晚些时间。如今，铸造世家——栗家，参与铸造工作的后人比比皆是，栗家，这个润城冶炼铸造业的世家，曾经煌辉了几个朝代，润城民间对栗家的传说也多种多样。
相传，不知哪个朝代，润城栗家的铸造工艺已炉火纯青，村里的东岳庙维修，社首和栗家联系，计划铸几尊神像，栗家人满口应承，愿为村里效力。
所要铸的神像要求又高又大，一尊重达千把斤，技术工艺要求高。那时，既没有冲天炉，也没有行车，一张炉最多熔化铁水也不过二、三百斤。面对这神圣的使命，栗家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和炉行中的威望，下决心要做好这项生活。他们联络了好几处炉厂，把栗家最好的金火匠调集一处，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设计形象的，造模的，开炉的样样俱全，搭起的铸架丈把高。风箱不停的唿扇，火苗窜出四、五尺高，一炉炉铁水流出来了，汇入大包，开始浇铸，谁知，刚铸到一半，模具被撑爆了，铁水四处流的都是，差点伤了人，第一次实验失败了。栗家并没有灰心，找到了问题，加固了铸模，重新开始。但是，铸到了一半，模具又被撑爆了。几经多次，误时一个多月，能出的力出了，能使的窍使了，把个栗家搞得精疲力尽，还是没能铸成。
一天，一干人闷闷不乐地坐在炉场，望着蓝天发癔症。远处过来一位老人，白头白发，看年纪足有七十多岁，在炉厂转来转去，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栗家一位掌柜看老人来者有意，便向老人说了缘由，让老人给想个办法。老人捋捋胡子，仰天哈哈一笑说：“哎，我是土埋脖嗓股（脖子）的人了，能有什么办法呀！”说完，扭头走了。
事不顺，怨气生。老人一走，一干人七嘴八舌地埋怨开了：“不行就说不行，怎么能承当人家这么大的生活”。“闲的没事坐哪儿歇歇，问一个土埋白嗓股的人有什么意思。”……，你一言，我一语，把个掌柜吵得涨糊糊的。
润城人有一股钻劲，不到黄河心不死，何况栗家呢。晚上，几个匠人在一起，还为这件事犯愁，老掌柜说：“咱们栗家从来没在旁人面前败过兴，干这行生活多少辈了，这次非栽了不行？火中求财，不容易呀，咱干的就是这一行。况且，这回是全镇人求咱办点事，如要给人家做不成，把祖宗八辈的兴都要败完了……。我是土埋脖嗓股的人了，你们年轻，想想法子吧！”
这几位匠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样困难都遇过，什么样的难题都经过，只要是冶炼铸造这一行，还就是没有难倒咱姓栗的，这次真能栽了不成。大家望着老掌柜那饱经风霜，被炉火熏的黑里透红的脸，听着老人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那双不知搬过多少万斤铁疙瘩的手颤抖着，几次都没有对着一袋旱烟……
忽然，几个匠人眼睛一亮，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天，炉场上热火朝天，砸铁的、装炉的、糊包的，还有几个大力士轮着镢头在厂当中刨坑。一天的功夫，六尺深的坑刨成了，坑底铺上一层河石蛋，再铺上一层小块炭，接着就在坑中做模。为了透气，坑的四周也同样一层一层地铺垫小炭。几天后，一尊神像的模完工了，场地上只能看见尺把高的一截沙漠，那只是神像的头部。老东家手握旱烟袋不停地叭嗒着，几位匠人围着沙模还在指划着什么，噢——，这不就是“土埋脖嗓股”了吗？
风箱唿扇，炉火熊熊，一炉炉铁水流出来了，汇入大包，工匠们小心翼翼地浇入沙模。一包接一包，中间丝毫不能停顿。四周的热气铺天盖地，汗水从头上流到嘴角，从身上流到腿底，豆大的汗滴掉到地上，一摔八半，没人顾得擦一下，栗家人的心全都集中在神像的沙模上。忽然，铸口上方一股红光，铁水从铸口中流了出来，一位匠人挥了一下手，示意浇铸停止，意味着已经浇铸到位了。没有发生意外，没有出现爆裂。但是，一场人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笑容。是呀，浇铸完工不等于铸件就成了。
经过冷却，工匠们开始刨开沙漠，一点一点，露出了神像的头部，露出了身体，露出了全身，一尊人把高的神像，神采奕奕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全场欢腾了！满身汗水和黑灰的工匠不顾彼此，你抱我，我抱你，涌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老掌柜眼噙热泪，双手颤抖，这位有生以来，把一文钱当作几瓣花的老人向大家发出了号召：“杀猪宰羊，献老爷庆贺！”
从此，润城东岳庙“五虎殿”里的五尊神像，“五瘟殿”里的神像，大庙门外威武的铁狮，砥洎城城墙上的镇河铁牛……。一尊尊神像，一具具铁狮，一座座大钟，展现在方圆几十里、几百里地方的祀庙内外，以致跨县出省，润城的铸造工艺，作为一个时代的精品，作为栗家的荣耀，作为润城人的骄傲，历经了近千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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