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里
在人类掌握语言而未形成文字之前，就有了民间传说，如女娲补天、炎黄阪泉之战、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等，这些都是以民间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的。人们常说，我国有四大民间故事传说，其实不然，这只是先辈文人们为了迎合四大名著、四大发明等而确定的文化概念而已。民间传说对人们的生活和文学艺术创作产生着深刻地影响，有塑造心灵，鼓舞精神的作用。很多文学作品和经典戏剧都是通过民间传说直接改编或丰富而成的，可以说，民间传说是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它丰富了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使人类文明史得以向前推进，是中华文化百花园中的一枝奇葩。
延庆的民间传说数量众多、内容丰富、精彩纷呈，一山一水、一村一地、一寺庙一古迹基本上都有传说。1989年，区文化馆编辑出版了一套三集《延庆民间故事传说》；1992年，延庆籍乡土文学作家孟广臣编辑出版了《长城脚下的传说》；2008年，“八达岭长城传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遗产名录，并编纂了一套两册《八达岭长城传说》，仅该书就收录传说故事近300篇。延庆的民间传说也是我国民间文学的组成部分。延庆的民间故事传说，主要由三类形式构成。
一
第一类，把外域传说故事通过加工移植，加入延庆地方元素，变成延庆地区的民间传说。这一类演绎得最成功的、在延庆影响力最大的，当属《水淹曹州》和《妫水女》，另外还有孟姜女的系列传说，也属这一类。《水淹曹州》和《妫水女》的故事，是延庆地区两个重量级的传说。先介绍一下《水淹曹州》。相传，延庆以前叫曹州。曹州城座落于今延庆城东北的吕庄河套。曹州城中居民生活极度糜烂、奢华，只有一户积善行善，户主是寡母，膝下一男孩。一天，一位老太婆（龙王奶奶或王母娘娘）讨饭来到曹州，她对男孩说，曹州城要发大水，送你一只纸船，水来时放在水中船会变大。记住，你们只救小“性命”，不要救人。男孩问，什么时候发水？老太婆说，衙门前石狮子眼红了就发水。此后，男孩每天都到衙门口看石狮子。这事泄漏给两个坏小子，他们为了捉弄男孩，就点红了狮子眼。大水果至。男孩母子将小船放入水中立刻变成大船……大水淹没的曹州城变成了沙河套，河套下边便是曹州城。
为了增加传说的可信性，讲故事的人在讲完这段传说后，往往会加几句题外话，他们会说，在雨后，有时还会出现幻境，人们在此可以看到云雾中的曹州城，甚至可以看到城上巡逻的士兵。此后多年，延庆就没了人烟，后来就从山西洪洞移民。这几句题外话，使人深信“水淹曹州”的故事就发生在延庆，而且很可能是真实的历史。面对吕庄沙河套，不谙世事的少年，会产生挖开河床，再现曹州城的愿望。
其实，水淹曹州，确有史实，事件发生在明洪武二年的山东。这个故事在北方很多地区传说中都有，情节大同小异，但传达的思想却很一致，都是教育人们生活节俭、积德行善。延庆人只是借助吕庄河套这一特殊地貌，为故事找了落脚点而已。真实的历史事件虽和延庆没有关系，但水淹曹州的故事在延庆却家喻户晓。
妫水女的故事在延庆也是人尽皆知，但其“注册地”应在山西永济。郦道元《水经注》载：“历山，妫汭二水出焉。南曰妫水，北曰汭水。”《水经注》也有延庆妫河的记载，但名为“清夷水”。延庆妫水之名诞生于唐贞观八年，盛行于明代之后，而《水经注》编撰完成时间要早贞观八年至少一个半世纪，妫水女的故事更是早见于3000年前的《尚书》。可以说，在没有形成文字的时代就有妫水女的传说了，妫水女是人们移植到延庆来的。
《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是我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故事的发生地，比较公认的是河北北部地区。按地域划分，延庆地区历史上也属河北北部，并有绵延、雄伟的长城，说延庆是孟姜女哭倒长城之地也合情理。但延庆地区关于孟姜女的故事传说有很多，也很“泛滥”，它不是将那段人所共知的经典传说的发生地“注册”到延庆，而是将孟姜女、秦始皇、长城以及孟姜女的丈夫范喜良这些故事元素进行不同情节的组合，形成了多种延庆版的孟姜女传说，如《孟姜女与九龙女》《孟姜女与银杏树》《孟姜女挂纸庵显灵》和延庆版的《孟姜女的传说》等。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这些故事都加入了延庆的地域符号，形成了具有延庆地方文化元素的故事。
二
第二类，利用著名历史人物，结合延庆特有的地理名词，形成延庆特有的历史传说。这类传说故事在延庆也有很多，如王次仲的传说、萧太后的传说、金章宗缙山祈雨传说等。
关于王次仲的传说，一说他是秦代人，一说东汉人；一说在秦代创立了隶书八分法，一说在东汉成就了楷书八分法。无论是秦代还是东汉，对其出生地倒有共识，乃上谷郡沮阳县人，也就是今天怀来、延庆一带人。史书记载说：“少有异志，年及弱冠，”变仓颉旧文为今隶书；东汉末年蔡瑁《劝学篇》中说：“上谷次仲，初变古形”，仅此而已。传说则称：秦始皇时因官务繁多，小篆笔画繁复，行文不便。秦始皇得知王次仲发明的文字书写简便，利于应用，便召其为官。但王次仲因对其统治不满，便三次拒绝召见。秦始皇“怒其不恭”，便下令用囚车押其进咸阳。当囚车行至八达岭（秦时还未出现“八达岭”名称）时，王次仲化为大鸟，飞出囚笼，幡然而去。是时，落下两翮（羽毛），形成大翮小翮两座山，就是今延庆境内的大小海坨山。当然，王次仲的传说不是延庆人杜撰的，它是我国劳动人民根据点滴文字记载丰富完善的。王次仲在我国书法界享有盛名，被人称为汉字书法的鼻祖，但他在民间的知晓度并不高。而在延庆就不同了，几乎是家喻户晓，成为地区的著名历史文化名人。王次仲的传说和炎黄阪泉之战的传说，都是我国著名的历史传说，延庆有幸成为这两个传说的“注册地”，它们也成为了延庆的地方历史传说。
有关萧太后在延庆的传说故事也很多，在正史中有萧太后驻跸儒州龙泉之说。在延庆地区遗留的诗文中也有一些关于萧太后在延庆的记载，但都是依附传说形成的。这些记载中，一说萧太后曾常住古城，这样就有了很多早出晚归、骑马扎帐的故事。二说延庆有多处地名与萧太后有关，如莲花池，是其植莲之地；影鹅池，是其养鹅之所，还有羊坊、车坊等等。与萧太后相关的最经典的传说当数应梦寺的传说了。
应梦寺在延庆城北20里应梦山上，相传，是应萧太后夜梦而建。辽代建应梦寺，山称应梦山。
金章宗缙山祈雨，在我国正史中难觅其踪，延庆地方志中可见记述。祈雨的地点应在黄龙潭。据说缙山县（治在今旧县村）是金章宗的游幸之地（有说出生地）。古城村当时名“花园屯”，是其御用花园，名明昌苑。明永乐年间贬谪官员赵羾也闻此说，便写下“明昌废苑护层城”的诗句。关于金章宗在延庆的传说还有几处。
严格的说，民间故事传说和民间历史传说本质上有所区别。民间故事传说是口头文学，它不但有时间、地点、人物，还有一定戏剧性的情节，可以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引人入胜，使听者身临其境，它的主要特征是文学性和娱乐性比较强。这类故事往往要加入神仙鬼怪的内容，这样才更吸引人。而民间历史传说就不同了，它的主要功能是延伸、补充和完善历史，这一部分也是地方志和地方史中缺失的内容。因此，就可以把第一类归纳为民间故事传说，第二类归结为民间历史传说。
三
第三类，杜撰的故事传说。这类传说既没有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为依据，也不受外界传说故事影响，是延庆人根据山水、村落、古迹等身边景物编撰出来的，纯粹是为了茶余饭后的娱乐和消遣。这类故事传说数量极大，我们虽然编撰集结了大量图书，但依然不能囊括所有，因为这些故事在很多人的心里，而且还在不断地杜撰中。
这一类民间故事仅限于在延庆发生，但不受历史年代限制，“信口拈来”，随意性强，重在娱乐。这部分民间传说形成了大量的口头文学。延庆有很多这样的民间故事都是经过祖祖辈辈口口相传形成的，其故事情节合理、生动，并予人以启迪。比如《金牛山的传说》就是一则精彩的民间故事。
话说在永宁镇吴坊营村西有一座金牛山，山里有个洞称金牛洞。相传，洞中有金牛，每到半夜金牛洞打开，金牛会出来。凌晨鸡叫前金牛回去，鸡一叫金牛洞就关闭。有一个爱财的人想得到金牛，可他不敢进洞去牵，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鸡会叫。有一位仙人告诉他，金牛山旁有一家农户院里种黄瓜，有一条最大的黄瓜再长七天就可以摘下来，把黄瓜支在山洞口，即使鸡叫洞口也不会关闭，就可以牵出金牛。爱财的人找到种黄瓜的人家，说你这条大黄瓜在架上再养七天，我高价购买。可农户家人怕黄瓜老了买家不要，便提前两天把黄瓜摘下来了。第七天，买黄瓜的人来了，听说黄瓜是提前摘的，便抱怨有些嫩，但事已至此，牵牛心切，嫩点儿也凑合吧。后来黄瓜折断了，牵牛人和金牛一起被压在了金牛山下。
这则民间故事除内容精彩曲折外，读后还予人两个启示，一是人不要太贪，贪则害己；二是办事不可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
四
在旧时代，多数人不识字，能读懂四大名著和《聊斋志异》的人也寥寥无几，人们所接触的文学作品和获得历史知识的途径，甚至对社会伦理道德的基础认知，大都来自于戏剧、鼓书和民间故事传说。戏剧和鼓书由于受时间、场所、演员的局限，人们接触、欣赏的机会较少，故事传说便成为了经常性的娱乐形式。
旧时的延庆人，将讲故事称为“倒古”。那些“倒古”的一般都是有些年纪的人，而“听古”的则多是懵懂少年。无论是在劳作小憩的田间地头，还是在茶余饭后的某个院落，甚至是在熄灯后的自家土炕上或是睡觉前的被窝里，总有一些干瘪的嘴唇在上下煽动，几只稚嫩的耳朵在专注倾听。民间故事就这样一辈一辈传承下来，直至电视机进入千家万户。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流传下来一批千锤百炼的文学精品，自然也有粗俗之作。鱼龙混杂，就形成了数量庞大的民间故事传说。
民间历史传说都是借历史人物、事件，按一事或一地，形成故事。其作用一是拓展和挖掘历史，再是借历史上的人和事使人们对地方产生崇敬之情，再就是借历史名人和事件为地方正名和扬名。而民间故事传说的内容，无外乎神仙鬼怪，也不乏花子拾金、穷小子遇到仙女的美事。鬼的故事是民间故事的主要内容之一，但要把鬼的故事讲得既不恐怖又吸引人很不容易。旧时民间讲鬼的故事很多，但这些故事大多是信手拈来，胡编乱造的，在民间故事中很不入流。
好的民间故事传说，不仅内容积极向上，给人以启迪，而且还符合生活实际，让人信以为真。如《牛郎织女的故事》，就误导过不少人，古来在七月初七晚上，到葫芦架下听牛郎和织女窃窃私语的人不计其数。还有前面讲的《水淹曹州》的故事和《金牛山的传说》，初识时事的少年听了容易信以为真，常会产生挖开吕庄河套再现曹州城和推倒金牛山找到金牛的幻想。
文学艺术的感染力，不限于是鸿篇巨制的艺术呈现，还是只言片语的故事传说，只要能丰富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就好，能给人以启迪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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