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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年的暑假,在姐姐的带领下,我第一次坐上了真正的火车。我,姐姐,表妹,我们一行三人,在暑假打算从县城坐火车去贵阳爸妈那里玩。大我一岁多的姐姐已经工作,她通过电话给我们定了票。对于从没出过远门的我来说,这次旅途无疑是既兴奋又刺激的!从一确定了出行的日子开始,我就沉浸在即将要坐火车去远方的喜悦之中。 在出发的前一天,姐姐就打电话嘱咐我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换洗的衣服、牙膏牙刷、纸巾、零食……一切准备停当,我便静静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说是静静地,其实根本静不下来,一会儿瞧瞧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会儿天马行空地想象坐火车的情形。由于太兴奋太激动,我一改睡懒觉的习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吃过早饭就坐车到小姨家和姐姐、表妹汇合。姐姐还买了同款的蓝色T恤和一条绿色的连衣裙。那个时候的我封建古板,说什么也不愿意穿裙子。于是,把裙子送给了表妹。表妹穿起来很好看,我想一定比我穿着好看,这裙子在她身上才体现出了它最大的价值。在小姨家吃过午饭,我们三个大姑娘便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坐车去县城的火车站。 七月的夏天,头顶的烈日热情高涨,空气似乎也受到了这热情的感染,伴随着阵阵微风一股股热浪迎面而来,我们的脸也被这热浪染成了红色。我们的情绪也如这炎热的天气般热情高涨,一路兴高采烈地到了县城小车站。 县城的小车站设施简陋,但是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姐姐代我们取了票后,我们便在候车室坐了下来。那个时候的候车室里还没有空调,只有头顶几只风扇呼呼地转着。我的心也像这风扇一样转个不停,盼望着盼望着火车快点儿到来。快到上车时间,车站工作人员让我们检票进站。把票递给工作人员的那一刻,那感觉比在考场上递上了一张有信心得满分的试卷还激动。检票进站,我们走到了指定位置准备上车。可是到了指定位置,映入我眼帘的只有几个长着轮子的黑乎乎的长方形的铁皮盒子。看到这些怪物般的黑盒子,我的心咯噔一下,天呐,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火车吗,这就是要带我去到远方的火车吗?和我想象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姐姐发现我突然没了兴奋劲儿,笑着问我:“你不会以为这就是我们要坐的火车吧?不是,这是拉煤炭的货运火车呀,我们的火车还没来呢!”妈呀,窘死了,为了掩饰我的窘迫,我赶忙说:“当然没有,没事,我就是太热了。”姐姐笑而不语。我是又窘又好笑,还好这不是我们要坐的火车,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绿色的火车从远方缓缓驶来。随着火车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当火车在我面前停下来的那一刻,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沉了下来。列车的门缓缓打开,乘务员招呼着大家赶紧上车。等在列车外的人,纷纷拿起行李跑起来,我们也赶紧拎起行李加入了奔跑的大军。来到我们的那节车厢门口,排队等待检票上车。终于轮到我了,我慎重地把票递给乘务员,当乘务员再次把票递给我的时候,我仿佛得到了去往取经路上的通关文牒。姐姐为了我们的旅途能够舒适些,还特地买了三张卧铺票。我们一行三人,拎着行李,穿过人流,终于到了我们的铺位。我爬上铺不方便,于是,我和表妹睡在了两个下铺,姐姐睡在了中铺。把行李放好,一切收拾停当,我才有机会好好观察这绿色的小火车。 那还是09年,小绿皮还没退役,还在纵横的铁轨上吭哧吭哧地奋力前行。我们坐的就是这样一辆小绿皮。小绿皮没有空调,只有头顶的小风扇一天到晚不知疲倦地呼呼转着。车顶的小风扇离上铺很近,我总是很担心睡上铺的人的头发会被小风扇吃掉。卧铺的小车厢空间也很狭小,下铺只够一个一米六、七的人坐在床沿上勉强直起腰。上铺几乎只够一个人躺进去,要做更多动作是不太可能的,中铺比上铺稍微再宽敞些。上下铺中间是过道,过道靠窗边是一张小桌子,旅客们在上面放些水果零食等吃食。小车厢外还有一条通向别的车厢的走廊,走廊正对车厢门口的地方有一块可以掀起来的小板,供人们坐在窗户边吹吹风聊聊天。车厢里的环境也算干净整洁,铺位上的被褥床单也是雪白雪白的。除了在这大夏天里只靠两只风扇吹风有点儿热以外,一切都让我非常满意。最喜欢小绿皮可以开窗通风,直到后来封闭的空调车代替了可以开窗的小绿皮我都还是很怀念坐在小绿皮上吹风的感觉。 在列车快要启动的前几分钟,车厢里来了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妇。孩子还很小,在母亲怀里安静地不哭不闹。这个时候两个下铺和一个上铺一个中铺都有人了。看来小夫妻买到的是一个上铺和一个中铺,可是他们还带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睡中铺非常不方便,也不安全。年轻的爸爸可能是太腼腆也可能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硬着头皮把妻子和孩子安顿在空着的那个中铺上。孩子还睡着,年轻的妈妈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护在臂弯里,尽力给他一个安稳的睡眠。年轻的爸爸把行李放好便坐在下铺和我们小声地聊起天儿来。小伙子是带妻子从四川回贵州的娘家。孩子才刚满月不久,外婆想念女儿和外孙,按照风俗也该带孩子回娘家了,小伙儿便带着妻儿踏上了旅途。这是他们第一次做父母,还带着初为父母的生涩和喜悦。火车开了没多久,小宝宝便醒了,年轻的妈妈赶紧张罗着给孩子喂奶把尿,生怕孩子的哭声吵了车厢里的其他人。孩子吃饱了还是一个劲儿的哭,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怎么回事儿。孩子爸爸抱着孩子在过道里哄着,好久才又哄睡着了,安静了下来。可是当爸爸把孩子递给妈妈,妈妈刚把他放在床上,他又放声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没办法,孩子爸继续抱着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天气实在太热了,孩子又经不住窗外的大风吹,不一会儿孩子爸就满头大汗了。孩子妈心疼孩子爸,便叫他把孩子给她,说也奇怪,孩子一到床上又不安地哭起来。我们在旁边看着都着急了,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哭。这时孩子爸说,可能中铺太热了,空间又小,他看着害怕。孩子哭个不停,孩子爸这才很不好意思地和我们商量说能不能和我们换一下,让他们娘儿俩睡下铺试试。我们欣然同意,帮着他们把东西都搬到了下铺,表妹睡到了那个中铺上。看来真的是空间太狭小了,宝宝害怕,到下铺过了一会儿小宝宝就安静地睡着了。小夫妻一个劲儿地对我们说谢谢,搞得我们也怪不好意思了。就这样原本陌生的一行人渐渐熟悉起来。 列车缓缓前行,车厢里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吃东西,奶孩子的奶孩子。我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觉得热得慌,便抓了一把瓜子到过道上的椅子上吹风去了。火车一开起来,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就是很大很大的了,能吹得人表情都走了样。呼呼的风吹了一会儿,就吹得我头疼,待凉快些了,我就转战到了铺位上。坐在铺位上,我还是兴奋地望着窗外。蜀道崎岖,弯道和隧道是一个接着一个。我们的车厢在靠近车头的地方,在过弯道时,我朝着列车前进的反方向望去,竟然惊喜地发现我能看到车尾。我觉得好神奇呀!坐在车厢里竟然还能看到车尾,就像巨龙摆尾。 天渐渐暗下来了,夜也慢慢来临了,火车缓缓驶入黑夜,星星点点的灯光在窗外亮起来。有的是路灯耀眼的白光,有的是铁路边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暖暖的黄光,不管是什么样的光,总是给这严肃的黑夜增添了几分趣味。待天完全暗下来,只能透着夜色看见窗外树枝掠过的黑影。有时能望见窗外大片大片的灯光,那便是城市了,意味着列车快要停靠了。车站的工作人员,小商小贩好像总也不知疲倦似的,无论列车什么时候到站停靠,总能看到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摇着小旗指挥,也总能听到小商贩们推着小车沿着列车叫卖的声音“瓜子,花生,矿泉水,啤酒,豆干,八宝粥有要的吧……”遇到大站,停靠的时间长一些,还有些大胆的小贩会上车来兜售零食,价钱也会比车上的东西便宜一些。一些乘客坐车坐乏了也会趁此机会下车舒展舒展筋骨。有些买东西犹豫不决或者和小商贩们讨价还价的乘客总是要等到列车要启动的最后一刻才决定要买的东西,所以小商贩追着火车从车窗收钱,乘客探着头从小贩手上拿东西的场景也是常有的。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的言情剧拍摄现场呢!总之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又亲切可爱的! 渐渐地,夜深了,其他人都躺在铺位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像我一样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趴在车窗上傻傻地望着,似乎要从这暗沉沉的夜空中望出一朵花儿来。 列车前进着前进着带走了黑夜迎来了清翠的黎明。那可真是清翠的黎明啊!清晨火车驶入云南境内,昨夜下了雨,一座座高山像春笋一样猛地从地上拔起!山在黎明的微光里是黑色的,白色的云雾却在山间升腾,好一副绝妙的水墨画。这样的画面,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直到上次,从广州坐车到贵阳,再次遇到这样的景象,突然开窍,写下一段文字,稍能表我之意――“雨过而天未大晴,目之所及尽群山绵延。远山如黛,云浮其间,似仙境,而灵气升。近则袅袅薄雾,漫于林间,微风徐过,而轻烟翩然,似白衣仙子悄然而至,欲寻其踪而不得。及至原野,大川横亘,水汽蒸腾,似蛟龙出水,驰骋九州!”到了中午,太阳探出云层,化开了水汽。窗外的小山丘上都种着玉米,玉米地的周围镶着一圈向日葵,都骄傲地迎着太阳仰起了头。阳光是金灿灿的,向日葵是金灿灿的,我们的小绿皮也是金灿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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