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人们对于一些虚构的“事实”,反倒会表现出格外的关注与狂热。想象力的存在,让我们可以安心去听这样的故事——它与我们有关,却只是个故事。《贩卖过去的人》是一本很出色的讽刺小说。来自安哥拉的作者阿瓜卢萨以一只“高高在上”的壁虎的视角,讲述了一个白化病人特殊的“生财之道”——他通过“贩卖过去”——替别人编撰一个显赫的过往为生。于是伴随着人们踢破门槛,一个个光怪陆离,引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在这间屋子里上演……关于这部作品的创作缘起,作者阿瓜卢萨说,这“起初只是一场梦”——他梦见了一位向安哥拉中产阶级贩卖往事的掮客。借助梦里的灵感,他撰写了一部短篇小说,收获不少好评,于是他决心将这个来自梦境的故事“加以延伸、发挥”,从而使自己可以“尽情发挥深藏我心中的某些执着与执念 ”。阿瓜卢萨对故事的把握是很独到的,这使得他其实无愧于“距诺贝尔奖最近的安哥拉国民作家”这一称谓——他富于技巧,同样也富于关怀。每每当读到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家的故事时,我们总要将某种“民族情结”融入到对文本的考察里——这样做或许有些死板,但往往很奏效,因为驱使远离世界中心的“他者”写作的,往往是那些更加直接,“不得不写”的故事。《贩卖过去的人》显然也是这样的作品。对于阿瓜卢萨而言,尽管他得以以自己的方式“出走”,从贫瘠的祖国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但对于自己的祖国的过往与现实,实在是他不应,也不愿丢弃的东西。故事在此时便是一种记忆的保证——它更是作者给自己的契约,或是一个安心的房间,来保证或是贮藏那些从未变化的虚荣和贫乏。所以作为“个案”的白化病人、掮客费利士??文图拉先生,正是为这样的需求而生的。贪婪是双向的——不只关乎未来。于是当有一天,人们忽然拥有了意外的财富和地位,便希望可以拥有更多,来弥补自己过去那些不曾有所“拥有”的时刻。与其说人们会对一个虚构的过去着迷,更确切地说,是对自我地位“合法性”的确认与保全。是怯懦,让人拥有非比寻常的大胆来实践荒谬。由此,阿瓜卢萨的讽刺故事,其指向其实是更加宽广的。一个人会因自己不光彩、不出彩的过去而不安,而作为一个更大范围的载体,作为一个“想象共同体”的国家,更需要“故事”来支撑想象,说服“自己”——国家中的每一个个体。每个故事都要以“很久很久以前”起首,但如果一个国家太年轻,就算是编撰故事,也难免会捉襟见肘。像是阿瓜卢萨的祖国,年轻的安哥拉共和国,个体与群体都还在寻找认同。可不管怎样,当这种编撰固化,一个稳固的国家便得到了确认。这样的进程显然普世而本能——人人都期待美好,人人都渴望认同,即便那可能不够真实,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