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前朝宫女与草莽英豪：读通鉴讲故事中的婚姻篇

今天介绍一个让人感觉比较轻松的古代婚姻故事。它发生在历史上五代后唐时期。

在前面“「读通鉴讲故事」勤勉篇”《柴进与柴荣：他们究竟谁沾了谁的光》一文中，介绍了周世宗柴荣（921—959）勤于政务，积极进取，在位短短五年中做了许多事情，被后世誉为“五代第一明君”的故事。在“宽忍篇”《石勒、韩信和郭威如此对待和处理宿怨》一文内，又介绍了后周建立者郭威一家人都被后汉大臣刘铢杀害，也就是因为出了这个变故，柴荣得以凭借郭威养子的身份继承大位，有了施展自己才干的平台。

后周太祖郭威画像

那么，柴荣又是如何成为后周太祖郭威养子的呢？这里面还有一个十分浪漫的爱情故事——

公元926年四月以后的一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在从后唐都城洛阳北渡黄河的一处渡口，一个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在等候渡船过河。离她不远的地方，几个也在候船的汉子，正说着话：

“你们听说没有？新君刚继位便推出了一项德政，将先皇身边的女御放归。”

“听说是听说了，但我有一事不明，她们既然成了皇帝的女人，怎么能放出来呢？如此一来，宫中的那些事，岂不是人人皆知了吗？”

“呵呵，你想多了！女御只是一般的宫女，跟你我一样，打打杂跑跑路而已呢。”

“嘻嘻，宫里的那些事情，能由你说了算吗？”

……

接下来的话，粗俗不堪，难以入耳。刚才还在侧耳倾听的这个女子，转而向大河中眺望，脸上露出了忧郁的表情。

船行河中，浊浪翻滚，水天一色。此时，船上的男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女子，他们不再说话了，只是用眼神和表情来分享各自的发现，以及传递心中的疑惑……

有道是秀色可餐，也不必责怪这些汉子“吃相”难看。这女子不只是年轻漂亮，骨子里面还透出了一份高贵——再说刚才的那些俚语村言，汉子们自己都会感觉不好意思。而且，看她的这身穿着打扮，应当是官宦或者富户人家的女人，可是这下雨的天，她为何要孤身一人冒雨渡河呢？还有，她一身素白，似乎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黄河见证了这段旷世奇缘

船靠北岸。下船后这女子不顾道路泥泞，加快了脚步，很快将同船过渡的那些汉子抛在了后头。显然，她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些粗俗男人评头品足的对象。裸露的黄河滩地上，芦苇遍布，一片翠绿。几只栖身期间的鸟儿突然跃起，在低空中盘旋。女子停下了脚步，望着这些展翅飞翔的鸟儿，突然露齿一笑，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让人感觉到她有点顽皮。

河堤外面有一个小镇。天色已经不早，雨又下大了，女子四下张望了一回，然后踅身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客栈。她看来并非本地人。

店堂内，女子正在跟店家说着自己住店的事儿，这时从店堂后面的耳门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老者，一看就可以猜出，他们是一对老年夫妻。当这女子扭头张望时，他们双方都发出了惊叫：

“爹、娘，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我儿，果真是你吗？这不是在做梦吧！”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年轻女子是这对老年夫妻的女儿。来到后院已经号下的客房内，母亲捉住女儿的手，问长问短，父亲则在一旁喃喃自语：“哎呀，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这下可好了，省去了诸多的劳累！”从他们刚才的言谈可知，这对老年夫妻正准备前往洛阳迎接自己的女儿。

接下来数天，一直都在下雨，越下越大。反正一家人已经团聚，由老汉做主，他们干脆安心地在这家客栈住下，打算等到雨过天晴再启程回家。

这天，姑娘闲着没事，便从后院来到店堂，手里拎着一把雨伞，看样子是打算到街面上去溜达一下。店堂里面摆放着两张桌子，此刻，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坐在一张桌边，独自饮酒。他衣不遮体，露出身上一块块结实的肌肉，看上去像个干重活的力夫，可是桌子上面却又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姑娘似乎放弃了去逛街的念头，在另一张桌边坐了下来，有一眼无一眼地瞅着这汉子饮酒。她往桌上扫了一眼，只有一小碟黑不溜秋的咸菜，可是汉子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似乎这已经是他平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

酒足饭饱，汉子先用他那只大手抹了抹油嘴，然后提刀站起，付账走人。自始至终，他都没拿正眼瞄一下这姑娘。目送汉子走出店堂的背影，姑娘问前来收拾碗筷的店家：“这人是谁啊？”

店家笑着回答：“他是附近营中的一个将佐，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郭雀儿。”

后周柴皇后影像

“何方人氏呢？”姑娘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说是邢州尧山（今河北隆尧）人。”店家答道。

回到后院客房，姑娘向父母说起自己刚才在店堂的见闻，接下来她语出惊人：“我想嫁给这个人。”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两位老人听得目瞪口呆。是的，素昧平生，偶然遇见，怎么就想到了要跟人家谈婚论嫁呢！可是这姑娘并非戏言，只见她很认真地又补上了一句：“我能看出来，此人眼下虽是个草莽，但日后必当大富大贵！”

两位老人没有再接话茬，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家这丫头是不是犯毛病了？

接下来数日，这家人在此意外团聚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整天拌嘴，为的都是那个名叫郭雀儿的汉子。看见女儿越说越较真，愈来愈离谱，老汉心中有苦说不出，追悔莫及：“真不该在此磨蹭，早点走人，不就没事了吗！”昨晚他苦苦地劝阻女儿：“你是从皇宫里面出来的人，要嫁人也得嫁个节度使之类的贵人，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么一个落魄之人呢！”女儿却绝情地对他说：“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听！这些年我被关在那笼子里面，早已想明白了，姻缘上面的事情当自己做主，机不可失！这样吧，我带回了一些细软，不妨将它分成两半，一半留给你们，一半我自己拿走。”

次日，姑娘果真追寻那只“雀儿”去了……

以上所述，虽然带有一些艺术加工的色彩，但并未偏离基本的史实。没有办法，用枯燥的“读史”语言，实在难以描述这段旷世的奇遇。这位姑娘是如何找到哪位郭雀儿的？见面之后，她又是如何主动将窗户纸捅破的呢？后面的情节虽然更加精彩，但已经无关大局，就不妨留给大家自己去想象发挥。

这是一个见诸历史记载的真实故事。那个年轻的姑娘姓柴，也邢州尧山人。她确凿就是后唐开国皇帝庄宗李存勖的一个宫女。公元926年四月间，李存勖在一次兵变中遇害。继位的后唐明宗李嗣源（即位后改名李亶），下令将洛阳宫中的一部分宫女放归原籍。柴姓姑娘返乡的途中，在黄河边上遇到了前来接她回家的父母。因为天下大雨的缘故，一家人盘桓在旅店中。而她偶然遇见、一见钟情的名叫郭雀儿的军官，正是日后创建后周王朝的郭威（951-954年在位）。

郭威（904-954），少孤家贫，后投身行伍，骁勇善战。后汉时任枢密使，屡立战功，后来加授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出镇魏州，防御契丹。公元951年代后汉自立，史称后周，定都开封。有关他在位期间的政治、军事作为，这里就不作介绍了。

这是一位典型的在乱世中成长起来的草莽英豪。他体型高大，身体壮实，好斗多力，爱兵好勇，不事田产。十八岁即应募从军，从此跟刀枪打了一辈子交道。除了征战，他只有两个爱好，一是饮酒，二是赌博。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前去买肉，跟卖肉的人发生了争执。偏偏那屠夫也是一个火爆性子，挑衅地问他：“你敢杀我吗？”话刚落音，郭威手中的刀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腹部。当然，这些都是少年时期的孟浪。稍长，一次看见朋友在读一部兵书，听说了读书的好处，他也开始读书。出征时，他将书藏在袖子里面，稍有闲暇便拿出来看，无师自通，变成了一个明事达理的人。否则，当后来全家人遭到别人杀害时，他岂会只是追究元凶一人？

河南新郑市后周皇陵

自从娶了这位柴姓姑娘，郭威如鱼得水，果然发达。一物降一物，在妻子的规劝和约束下，他改掉了身上的一些坏毛病。柴姑娘家境殷实，在物质上也给了他不少资助。这对只因一回顾便结下良缘的恩爱夫妻，唯有一事不圆满，就是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柴姑娘便收养了自己兄长的儿子柴荣。柴荣十分聪颖，好学，为人恭谨，深得姑父郭威的喜爱，干脆将他认作养子。

令人遗憾的是，柴姑娘未能活到丈夫登基称帝之日。不过，郭威并没有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称帝时他将爱妻追命为皇后，谥号圣穆，史称圣穆柴皇后。临死之前他又叮咛养子柴荣，他的神主入庙时，一定要将柴皇后的牌位跟他放在一起。

柴荣的生父名叫柴守礼，是柴皇后的胞兄。后周建立后，郭威让他做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柴荣即位后，虽然给他加授了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光禄卿，但同时又安排他“致仕”，也就是退休不理政务。柴守礼定居在洛阳，柴荣在位期间，他没有去过一次京师开封。这当然也是柴荣作出的安排。如此生养分明，足见柴荣对养父和养母的尊崇和追思。

前面说过，是周世宗柴荣成全了水浒英雄柴进；这里可以说，是自己姑姑当年那一段旷世奇缘，成全了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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